夜重华闻声一笑:“世间毁誉,这事也由不得自己评断。再者说,神仙钱都无爱无欲,对付凡世信徒的看法也不必太过看重。”
“就算天狼星乃是杀伐之星,凡世也有不少的人拜天狼,以求出师大劫,这到哪儿说理去?”夜重华道。
苏蓁跟着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像是我,也不能求着旁人喜欢我吧,我相信这世间没有人会真的愿意早些来见阎王的。”
“怎么没有,我就是,恨不得天天见到你。”夜重华本没在意,只是顺着她的话随口一说。
却不想,苏蓁竟当了真,一本正经的直起手臂,双手捧着夜重华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睡了我的床,就要对我负责任。就算是有朝一日你走了,我也一定会将你抓回来!”
“恩?”夜重华闻言,轻轻一笑:“你想把我抓回来,怎么样?”
苏蓁枕回到他的肩膀上,声音却有些低落:“我这个人生来性格便是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来招惹我,我是不会和你过不去的。”
“可你若是主动招了我,得了我的心后却又要逃走,我便绝对不会放过你。”苏蓁道。
她不知道她放狠话的样子有多么可爱,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猫儿,收起了自己的指爪,龇牙咧嘴的用软垫拍打着眼前的人,假装生气却分毫不会伤害。
这样的她,就像是淤泥之中生出的那朵白莲,是污浊不堪的幽冥之地走出来的神明,让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不敢瞧不起她。
“若是有一天,你敢走,我就打断了你的腿将你锁在我的房间,哪儿都不许你去,你打不过我的。”
苏蓁望着星子明亮闪烁的天幕,半晌却有道:“不过,你若是真的想走的话,可以告诉我。只要你有合适的理由,我就绝对不会囚着你。”
话音刚落,夜重华却蓦地一翻身,将苏蓁整个人都困在了自己的双臂与船板的方圆之间。
他俯下身,嘴唇虔诚的印在苏蓁的眉心上,落下一个不带情欲的吻:“我是绝对不会先离开你的,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死在你的身边。”
“殿下,你是我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梦想,就算是天地毁灭,我对你的心也永远不会变,我永远只会爱您一个人。”夜重华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是夜重华第一次明确的说出爱这个字。
两个人都不是轻言爱恨的人,对他二人来说,所有的感情都已经融入到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中,就算是不用去刻意表现,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夜重华才发现,就算是缄默的言行早已经昭告了世界,他深爱着这个人,可嘴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说一遍。
爱情是毒药,就算是藏在了言语里,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从他在忘川之下开智,仰望着那紫红色的裙角,到他实力渐长,可以横扫整个忘川里的鬼魂,终于鼓足勇气偷偷爬上来看她一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在无数个冰冷阴暗的夜晚,忘川里的水冷的刺骨,周围的残魂和遗骨腥臭难闻。
饶是如此,他依旧固守着心神,不为外物所动,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历尽天劫,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
只一眼,便是生生世世的万劫不复。
无数个夜晚撕咬着他的伤痛全都化作此刻这缠绵的一吻,柔软的嘴唇未点朱砂,却红的宛若点朱。明明不着蜜糖,却像是坠了槐花蜜,让人舍不得放开。
夜重华从不敢对苏蓁放肆,在他的潜意识之中,他永远是要比苏蓁低上一头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上古神邸,而他只是一个从肮脏的忘川之中爬出来的恶魂。
可几日苏蓁的几句剖白,才让夜重华真切的意识到,上古神邸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强行加诸在她身上的身份。
其实她也只是个只知道痛苦,知道寂寞的普通人而已。
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盔甲,也只是一个无用的壳子,将她牢牢地套在里面,别人进不去,她自己也出不来。
终于有一天,夜重华的出现强硬的打破了这个壳子。
从那以后,冥府终于不再是荒凉的边疆,岁月终于变得温暖,人生也终于有了光亮。
苏蓁的手轻轻地抵着夜重华的胸口,想要用力,却发现他丝毫使不上力气。
夜重华的拥抱就像是暖阳,能够一寸寸的熏软了她的骨头,让她变的渐渐无所适从。也正是他的走进,才让苏蓁的世界枯木生花,寒冬逢春。
大船平稳的行驶着,平静的湖水上不着风浪,安稳无虞。
可这一路上都没什么波澜的水面,却在这一刻蓦地腾起一束水花,扬了二人一身。
湖中水冷的刺骨,这一下子,将二人所有旖旎的遐思全都拍没了。夜重华翻身做起来,连忙伸手摸了摸苏蓁的衣裳,用法力将她被水打湿的那块布料蒸干。
“当心着凉。”夜重华拢着她的手暖了暖,却见苏蓁一直抻着脖子望向水面的方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水中定然是有东西的,要么也不会激起水花。
夜重华怕她贪玩儿掉下水去,连忙双手将人抓回来:“当心些,别落下水去。”
“水里有鱼。”苏蓁却不听他的劝告,坐到水边去指着清澈湖水之中的几尾游鱼:“咱们的木柴还有没有了,这么多的鱼,多一条少一条应该没人发现吧。”
浸在临渊中的金鳞珍贵无比,也就苏蓁能想到拿着等神物打牙祭了。
夜重华往水里看了看,回到船舱里找了两根结实的竹竿,又绑了鱼线,与苏蓁一人一根垂在水中垂钓。
泉水清澈却深不见底,那些游鱼像是有灵,全都不往水底去游,只是游动在清澈的水面上部。
金鳞本就是极有灵性的鱼类,开智后与人类孩童差不太多,此时看到二人别有用心的垂钓,自然也不会主动来咬勾了。
苏蓁却不依不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放着光,望着水中游鱼,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
能让她对一尾鱼这么执着,倒也很是难得了。
夜重华将鱼竿儿放在一旁,叹了口气:“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下去捉一尾,马上救回来。”
“你不用下水,我有办法。”闻言,便见苏蓁站起身来,挥臂将鱼竿儿鱼线挥出一个大弧,蓦地向水下抽去。细长的鱼线顿时缠住了一尾金鳞,被她一提丢到了船板上。
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连绑上来的鱼都是最肥的那一尾,可见苏蓁已经对这尾金鳞觊觎多时了。
夜重华摸了摸鼻子,顿感自己的面子其实还是很大的。
若不是自己还在这儿坐着一心一意的垂钓,这尾鱼早就进了苏蓁的肚子里了。
被捆成粽子的倒霉肥鱼躺在船板上一阵鲤鱼打挺,溅的满船水花。夜重华也不闲着了,收拾好了木柴,架起一堆篝火,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将大鱼架上了烤架。
这几年在幽冥地府,日子过的只能算是说得过去,更没有这些野味打牙祭。
袅袅肉香飘散出来的时候,就连夜重华也一阵向往,三下五除二烤熟了,与苏蓁报餐了一顿。
神物就是神物,不止模样长得好看,就连肉质也鲜美的很,叫人唇齿留香。
二人躺在火堆旁,一边烤着尚未完全熄灭的火,一边嗅着尚未完全消散的肉香,别提有多舒坦了。
不得不说,这凡世仙界,任何一处拿出来,都比千丈幽冥之下好上十倍百倍。
就如这临渊,虽说冷了些,但也有游鱼戏水不是?
至于千丈幽冥之下,就只有白骨幽魂溪水,一眼看过去绝对不会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反而会觉得毛骨悚然。
远处,月轮渐渐升起,脱离水面的桎梏,可见凡世有迎来了一个日月轮转。
就在二人填饱了肚子专心赏月的时候,船尾的方向突然炸裂出一阵浪花。
苏蓁感觉不对,连忙起身向船尾的方向望去。
却见无数的金鳞铺天盖地的游了过来,将二人的大船团团围住,四面八方尽是金红之色,与其他的水面相差甚远。
夜重华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与苏蓁并肩站在船尾:“这是什么情况,总不会是这些鱼嗅到了肉味,前来报仇了吧。”
他的话语调侃,声音却丝毫不带有调侃的意味,甚至还有些严肃。
苏蓁皱着眉摇摇头:“不会,金鳞乃是祥瑞,不会有这么大的戾气。他们聚过来,不会是寻仇,依我看来更有可能是阻止。”
“阻止?阻止什么?”夜重华突然一凛:“苏蓁,你有没有感觉到,这周围的温度,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冷了?”
苏蓁自然也已经感觉到了,她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中,一些感官要比正常人还要灵敏的多。
此时望着遍地的金鳞,压抑着的声音甚至带出了些许严肃的意味:“怕是再往前行,会有什么危险。这些鱼不仅不是前来寻仇,还是以德报怨前来阻止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