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的存在，就像是蒙在众人心头上的一块阴霾，它的邪是从字里行间中流露出来的，还未出手只出其声便足以叫人心神不安。
众神遥遥相对，西昆仑君默了片刻，终还是绕过落月，闪身行到了苏蓁的身边。
他伸手抓住凤凰的手腕，神力在他的经脉之中逡巡了片刻，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苏蓁……”凤凰只说了这一句话，气却已经喘的不匀了。
苏蓁输进他身体里的法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此时法力的流逝，这就像是再往一个没有底的空桶之中倒水，就算是倾入再多的水，也永远不会将其填满。
而一旦停下片刻，就连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苏蓁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这辈子在乎的两个人，一个夜重华，一个凤凰，全都因自己而去，就算是心性坚韧如苏蓁，也早就该承受不住了。
她的手紧紧地压着凤凰胸口的伤：“我会治好你的，我一定会的。”
“苏蓁，你知道夜重华为什么一定要跳天地灵鼎么？”凤凰咳出了两口鲜血，染红色苏蓁的手背：“因为他知道你的性格执拗，只要还有哪怕是一点儿的希望，就绝对不会放手。”
“我也一样。”
凤凰仰头看着苏蓁的眼睛，无数个日夜，他想伸手扶一扶苏蓁的脸颊，想要触一触她额间的孔雀图腾。
可他一直都没有这样做，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苏蓁这一生的良人不会是你，你就算是告诉她你的心中所想，也只会让苏蓁更加苦恼。
是以，那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就像是一颗干枯的种子。
凤凰不敢让它生根发芽，他宁可自己记着这些情，一辈子死死地咽在肚子里，也不想让苏蓁去苦恼。
就算是这一刻，到了生死之间，他也不愿因自己的死，让苏蓁内疚。
既然她已经有了心中所爱，就让她一生一世的蒙在鼓里吧。这样既全了苏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全了自己最后的颜面。
凤凰的仙泽已经弱了下来，周身散发出一阵金红色的亮光，甚至已经难以维持人身。他咳嗽着，喉咙中爆发出一阵宛若破风箱般的杂音。
“你一直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因为气不过，想要为夜重华报仇是么？阿蓁，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千万不要为了逞一时之气，而殃及无辜，最终让自己后悔。”
凤凰紧紧的捏着苏蓁的手，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一句能让自己安心闭眼的话。
苏蓁紧紧的拥着他的身子，依旧将自己的仙力注入到他的身体之中，像是觉得自己不回应凤凰的话，让它永远吊着这口气，他就永远不会离去。
她这一辈子，自认为对得起天地，无愧于苍生。可到头来，却总是负了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也总是等到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他们早已经在自己的心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不管是夜重华，还是凤凰。
凤凰看着苏蓁的脸好一阵，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想要放开苏蓁的手。
可苏蓁却是紧紧的握着，毫不放松，像是要将他的指骨生生揉碎近自己的骨血之中似的。
凤凰轻声一笑，周身的赤金之色大盛。华丽的尾羽铺陈开来，每一根羽毛都散发着耀眼的赤金之色，足以灼伤人眼。
上古神衾凤凰明王，就算是死，也绝不能死的难看。
这世间最尊贵的神鸟，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却陪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千丈幽冥之下蹉跎了这么久的时光。
他是唯一的神鸟，却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之苦。
“凤凰有涅槃之火，只要好好保护尸身，就算是千万年过去，只要还保留着一个契机，就一定会涅槃重生。你将它的仙身带回去好生保管，凤凰终有一天会回来的。”苏蓁说道。
她抬手化出了一块冰晶，将凤凰的尸身定在其中交给西昆仑君，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缓缓起身，望着远方混乱的站场。
玄灵斗姆元君？
苏蓁这一世活了数万年，对什么事情都是恹恹的提不起多大兴趣，从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想要嗜血杀人。
每一个伤害了她亲近之人的人，苏蓁都不会轻易放过。
苍穹之上不知什么时候撕开了一道口子，连天的雨水泼洒下来，却在这一刻混合着血液化作了血雨。
苏蓁将自己脱臼了的手腕扭回来，起身刚要离开，却被西昆仑君拦住。
他一身出尘的银白铠甲此时已经粘上了血水，显得有些狼狈。苏蓁念及着凤凰的情分，稍一驻足却并未说话。
“凤凰只留下了两句话，全都是说给你的。阎君，您可以听他一句么？”西昆仑君说道。
他手上拿着剑，却是右手。众所周知西昆仑君是个左撇子，做什么事情都擅用左手，在极其重要的情况下绝对不会使用右手，此时显然在给苏蓁放水。
亦或是说，他心知自己斗不过苏蓁，便也不再不自量力的冲上去与苏蓁硬碰硬了。
苏蓁亦是狼狈，一身血污显得尤为刺眼，好在她常年穿紫红色，倒也没有西昆仑君那般的显眼。
她的手上还拎着夜重华留下的斩魄刀，凉凉的扫了一眼西昆仑君。
这一眼，足以叫人肝胆皆寒。那些年笑意温暖，会与凤凰开玩笑的苏蓁就像是南柯一梦，不过是浮生之中的一抹镜花水月。
而现在这个疯狂的，嗜血的，暴躁的苏蓁才是真正的她。
西昆仑君还待再拦，苏蓁且直接绕过了他：“我留你下来，是好好守着凤凰的尸身，逼死夜重华，有落月的责任，也有这诸天神佛的责任，我谁都不会原谅！”
冥府之中，破碎的苍穹之下，一片腥风血雨。
上清天玄灵斗姆元君引弓搭箭，每一箭射出都是一只冥鬼魂飞魄散。以他的法力，在这样的战斗中倒也不至于受伤。
可就在这一刻，她几个闪转回身之际，竟无端觉得心寒。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片阴云笼罩在自己的头顶上，想要拂散却发现自己根本逃不脱那阴云的掌控。
神仙的预感一般都会很强烈，且不会出错。
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双眼睛紧紧的锁在她的身上，在他不察觉的时候，像一柄锋利的刀子一般剖开他的肺腑。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让一个身在尊神之位的仙者都难以平静。
就在这一刻，黑亮的刀芒骤然划过，从腰腹一侧向上一路剖开了斗姆元君的肺腑，被灵气震碎的内脏与殷红的鲜血倾洒而出，骇人眼球。
苏蓁被浇了一身的热血，随手拨了拨眼前粘住的几根发，就像是劈开一根主子一般无所谓的转身离开。
四周仰靠着斗姆元君才不至于被幽冥群鬼拉下水的仙者惊叫一声，一时间，竟然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就连天帝和佛祖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上清天的斗姆元君已经算得上是老一辈的尊神了，就连天帝佛祖在其面前都不敢造次。
然而此时，对上疯狂的苏蓁竟毫无还手之力，就连提防的机会都没有！
不只是玄灵斗姆元君，在场诸天神佛有一算一，谁都没有发觉苏蓁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是不是也变相说明了，若是任何一个人独对上苏蓁，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落月站在远处，饶有兴味的望着这一场诸天神佛陨落的盛世，朗声大笑起来：“苏蓁啊，你这是终于想开了，想要和我联手了么？”
苏蓁满身满脸的鲜血，分不清是她自己的，是斗姆元君的还是凤凰的。
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比她还狼狈，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还疯狂。
她拎着长刀，一步步的走向落月，一张清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就连一身的血腥之气都搅扰不到她分毫。
“和你联手？”苏蓁重复了一遍。
落月远远的望着她，展开了怀抱：“是啊，苏蓁，来和我联手吧，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和强大的人结盟。”
“我看不上那些卑微的蝼蚁，在我的眼里，他们就像是蠕动的虫子，轻轻一捻便能将他们碾得粉碎。只有你，才配于我一同站在这至高之处。”
落月双眼泛光，望着苏蓁就像是望着一块足以饱腹的鲜肉：“你我联手，我们就可以统治整个三界！”
“你想得美！”一刀挥过，墨色的刀芒将落月的身子斩做两段，而那双狷狂发亮的眼睛也彻底暗了下去。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甚至连落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一刀送上了西天。
诸天神佛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最大的威胁被苏蓁一刀毙命，此时是不是更应该庆祝一番？
可上到各方尊神，下到诸天神佛，没有一个真的开口庆祝。
落月又岂会这么容易的就死了？
苏蓁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将夜重华的刀死死地握在掌心之中，警惕的望着那两团被利刃割裂的黑气。
便见两团黑气动了动，形状缓缓变化，竟然同时凝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