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蓁翻书的手顿时一顿,蓦地抬起头来望向夜重华:“你说什么?”
水晶宫内,不着烛火,就只有嵌在墙壁上的鲛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殿宇映照的通亮。
夜重华就算是受伤,那双眼所潋滟的光彩,依旧是这世间最神奇的造化。
他的虹膜是深邃的黑色,偶一望去或许会给人一种不近人情,或是静若沉渊的冷漠。可若是仔细去看,却又会给人一种专注认真的感觉。
就像是一种深沉的,静默的温柔。
苏蓁最看不得这双眼睛,以前是觉得,每次望见总是忍不住的想去凑近,想要亲吻。
而现在,却是忍不住的心疼。若不是因为她,这双眼睛也不会受伤吧。
夜重华倚着床头坐起身来,双手抱臂:“昆仑聪明一世,大智若愚,虽说他算不出自己的死劫,我是不信的。”
“我猜,昆仑早就打算并不仙解自己剩下的力量,而是将之补齐青羊的灵根。就算是那一日你我没有过去,他也一定有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且还是在青羊不知道的情况下。”
房间内柔光潋滟,打在夜重华的侧脸上,显得温润且柔和。他仰靠着床头,伸手捏了捏自己眉心的位置。
“他一定早就有了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做这一切,怪不得当初不让你我过去,倒是咱们两个,浪费了昆仑的一番苦心了。”
苏蓁哑然,经夜重华这么一说,苏蓁倒是真觉得像是这么回事。
数十年来,苏蓁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凡人到三界之中数一数二的强者,所见过的仙神不计其数。
这其中仙风道骨者有之,傲慢无礼者有之,温文和气者亦有之,可若是仔细说来,没有谁是真正让苏蓁打心底里敬佩的。
就只有西昆仑君。
比之那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西昆仑君就像是这浊世之中的一缕清流,带给这个世间不一样的气象。
也正是有西昆仑君在,这整个三界才不至于太快的分崩离析。
苏蓁一阵沉默,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没觉得,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相信了。西昆仑君最善占卜之术,想必也正是因为算到了命劫所在,才离开了昆仑山吧。”
“别想了,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夜重华仰躺在床榻之上,双腿交叠着,倒是个万分恣意的姿势。
他向床榻里侧挪了挪,又拍了拍自己余下的那半张床:“别瞧了,来陪我躺会儿。”
苏蓁默了片刻,还是放下手中的书册,就着夜重华的怀抱躺了下去。
他身上的白梅冷香袅袅不绝,像是有静心之效,每当偎在他的怀中时,苏蓁总是能很快的平静下去,就像是游船回到了停泊的港湾。
房间里静悄悄的,苏蓁在他的身边靠了一会儿,便将自己从温暖的温柔乡里硬拉了出来,重新捧起了那些从蓬莱藏书阁里接来的书册。
“我得快些看,看完了尽快给人家还回去。到底是在蓬莱,不能像是在咱们冥府时候那般恣意。”苏蓁一本正经的说道。
夜重华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便也坐在一旁,将苏蓁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替她捏着。
夜重华委实是个贴心人。
走了这一日,苏蓁的腿确实有些酸,也不知是身怀有孕的原因还是自己这些时日着实运动的少了,竟然连走几步路都会觉得累了。
阎君大人不等苏蓁数落自己,就先一步闭上眼睛养神,双手却没停下来,轻轻地替她捏着:“都说怀了孕的女子会觉得腿酸,我帮你捏一捏,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苏蓁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阎君大人的照顾,美滋滋的点了点头:“恩,甚好。不过,阎君大人你在哪儿听说的?”
千丈幽冥之下均是些冤魂厉鬼,且知道苏蓁怀孕的人也不过那么几个,自然不会有人告诉阎君大人这些事情。
仔细想想,就只会是阎君大人自己去问的。
苏蓁这边话已出口,夜重华便已经知道了苏蓁的那点儿小心思。
他也不拆穿,索性就让她得意一次,低低的笑了一下:“孟婆给我说的,还嘱咐了我一些能给你吃的不能给你吃的,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页纸。”
苏蓁放下手里的书卷眨了眨眼睛,突然笑起来:“阎君大人对我和孩子这么上心?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受宠若惊?”夜重华低笑了一声:“我看你是讨宠邀功吧。”
苏蓁哈哈一笑,最终还是决定好心的给阎君大人科普一下:“其实我的月份还早,要等到挺着大肚子的时候才会脚肿腿酸,那日子早着呢。”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现在多给你按一按,说不定日后便不会腿疼脚肿了。”夜重华抬起眼对她一笑:“到时候也能少受点儿苦。”
苏蓁一句话梗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男人喜欢女人的温柔,女人喜欢男人的强大。可若是强大的男人又同时兼备了温柔,那便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夜重华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面对旁人之时冰冷淡漠,甚至有些冷漠的不通情理。
可唯独面对苏蓁的时候,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将她捧成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公主。
从什么时候开始,苏蓁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宠爱了呢?就连苏蓁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打开的书册平放在腿上,苏蓁捏着页脚,抬起头来望向夜重华。
二人在一处的时间久了,阎君大人便也越发的随意了。房间内只有两个人,他便摘下了发冠,并着玉簪一起随手放在了床头。
如瀑的长发恣意的披散下来,倾在榻上,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墨色莲花。
苏蓁很少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他,放在平日里,她断然不会流露出如此钟爱倾慕的目光的。可现在夜重华的眼睛瞧不见,她便也什么都不怕了。
目光所及之处,他白皙的颈侧还带着一点儿红痕,是她昨夜咬出来的痕迹,到现在也没有褪去。
苏蓁抿唇一笑,好在夜重华自己瞧不见,要么指不定要怎么想方设法的去遮挡呢。
夜重华一边给她捏着腿,一边抬眼道:“瞧我做什么?”
他在房间里还开着天眼?
苏蓁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刚打算开口数落,夜重华却伸手捉住了她左右摆动的那只手:“我虽然看不到,但是我感觉得到,这叫做心有灵犀。”
阎君大人的套路还会一日一日定期升级的!
苏蓁哭笑不得。
几本医典虽厚,可对于苏蓁要找的那几样药材,却也只是只言片语的记载,并没有明确的标出究竟在何处能够找到。
好在夜重华的眼疾也不是刻不容缓,苏蓁只好将看完的几本医典送回藏书阁,再去借两侧新的调阅。
有淳敛光的照看,三两日见,青羊的伤势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见苏蓁终日翻阅药典,青羊也跟着瞧了几眼,好奇道:“苏姑娘,你想要寻什么药?不如同我说说。我这么多年来久病成医,对药石一类还是颇有了解的。”
苏蓁这才想起来,青羊是母胎之中带出来的先天不足之症,这些年一直被蓬莱仙君仔细调养着身子。
这几味难寻的药材,问一问她倒是也不无不可。
苏蓁抽了一张纸过来,在上面写下了三种药名:“紫金玄果,神农草,月露三叶花。”
提笔写罢,苏蓁将纸递给了青羊:“前两味药虽说珍贵了些,倒也不算难寻。至于这月露三叶花,我阅遍了古籍医典也没能找到一株,当真是世间难寻了。”
“重华的眼睛因我而伤,若是我找不到药去治好他的眼睛,我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苏蓁苦涩的笑了一下,如是道。
青羊接过那张纸瞧了瞧:“这味紫金玄果倒是不麻烦,北海蓬莱以北的至阴至寒之地就有一株紫金玄阴树,近百年来也挂了果,只是守着的那四只凶兽麻烦了些。”
“之前兄长给我调理身子摘过几枚果子,我待会儿着人去翻一翻,若是找不到,就只能想办法去北海以北的禁地摘了。
神农草生于汤谷,水火相克,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至于这味月露三叶花,我倒是闻所未闻,当真不曾见过。”
苏蓁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冥府的古籍之中记载,月露三叶花在上古时期便已经绝迹,青羊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这一次青羊出事,二人前来北海,若是能将紫金玄果带回去一枚,便也是幸运了。
苏蓁本也没指望能找到月露三叶花的踪迹,却见青羊看着月露三叶花的图样,紧紧的皱着眉:“这种草,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青羊?你真的见过?”苏蓁顿时心下一喜,直接站了起来。
月露三叶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倒也有些渊源。
传说中这种花经年不见天日,只长三片叶子,却会在第一次见到月光之日开花。开花一刻钟若是不摘下来,就会枯萎消散,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