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诚意感动了上苍,地书忽然从薛长庚的口袋里飞出来,飘在白小平面前的空中,在他面前迅速翻动起来。
随后,一条条不同颜色的龙的身影,从地书的书页中飞出,在空中盘踞着,渐渐形成了一片巨大的七彩祥云。
白小平看清楚了,他们便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地龙。
其中有白家的白柳仙,吉兰太太的青柳仙,冯五爷家的蟒坤龙,营川那条载着他穿越时间的黑色坠龙,以及守护三省的三位龙神。
“现在该你了,一切因果的鉴证者,白小平!”
是坤龙大爷的声音。
白小平受到感召,直觉自己身子轻飘飘的向上升,很快就升到了地龙们所在的高度,落在了正中央的蟒坤龙身上。
随后,无需再多余的沟通,白小平与他们仿佛有了天然的默契一般,由他们载着一起,飞向了那还剩七颗头颅的八岐大蛇。
地龙们分别与八岐大蛇的每个头战斗在一起,白小平则自己漂浮在了空中。
忽然,一枚闪着光的铜片从他怀中飞了出来——正是他一直贴身携带的、为战恶僧而牺牲了自己的、青琅的铜镜残片。
“谁说破镜不能重圆?”白小平耳畔响起了青琅的声音,“白小平,如今正是国家危难之时,需得用这明镜,让这些小鬼子们彻底明白,倒行逆施,令生灵涂炭,需要承担怎样的恶果!”
然而顿了顿,青琅却又郑重对白小平说道:“可是你也需有心理准备,要击败这破坏时间的恶灵,需集所有时间之力。故瞬间会将所有因果链条全部破坏掉,再度重建。到时候最糟糕的结果,或许是你已不存在了……”
“我接受!”白小平豪不犹豫的握紧了那枚残片,朗声说道,“我已彻底明白了,我的使命,便是鉴证这世间的因果,守护时间的平衡。如今有人恶意要打破这份平衡,甚至吞噬时间,妄图制造虚假的未来,这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
说完,他双手合十,将残片合在掌中,口中念着联通所有时间一切因果的咒语。而后再放开双手时,手中已有一枚崭新的铜镜悬浮于空中了。
伤痕累累的白龙得到了七条地龙的帮助,从八岐大蛇口中挣脱出来,却看见白小平为了对付恶灵,如今竟使出了破镜重圆的禁术,不由得长啸一声。
它忍着伤痛飞到了他身旁,想用尾巴将他卷起,制止他这自我毁灭的行为。
然而已经太晚了,铜镜发出了足以映照山河大地的灿烂光辉,镜面射出无数道无比耀目的金色光芒,击中了八岐大蛇的七寸。
随着一阵七重奏般撼天动地的恐怖哀嚎,八岐大蛇痛苦的扭动着身躯,被逐渐扩散至整个天空的金光吞噬着,慢慢消失殆尽。
时间恢复了前进,平七海手中的天丛云剑在这一瞬间碎成了尘埃,随着呼啸而起的山风,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的——”
平七海见状,又惊又怒,从衣兜里掏出五行符,念着咒语试图飞上天空阻止一切。
然而已经太晚了,大势已去,铜镜的金光消灭了大蛇之后,便又照在了他身上。
“啊——”
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平七海浑身就像被火油彻底包裹住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他只得痛苦挣扎着跪倒在地,而后在地上来回打滚,试图扑灭这灼灼的烈焰。
可是哪里又灭得了,这是他破坏时间法则所必须承担的恶果,是注定要毁灭他的恶业之火。
最终,不但身体烧烬,就连灵魂也被烧成了灰,什么没剩下,就像从不曾在世间存在过一般。
然而天空中保持着战斗状态的七条地龙,缠住白小平身体的白龙,以及倒在长城上的薛长庚,却也在溶解一切的金色光芒中逐渐隐去了身影轮廓。
当然,还有白小平本人。
……
薛长庚醒来时,发现自己飘在墨蓝色的天空中、周围是无边无际灿烂的星海,眼前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白团子。他于是毫不犹豫伸出手去,一把给对方抱在怀里,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松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薛长庚将脸埋在白小平颈间,痛苦的说着,“为什么每一次,我都只差一步救不了你,要眼睁睁看你在我面前死去……”
随着他哽咽的声音,他们眼前走马灯似的,轮番出现了几生几世的画面。
南朝,起兵造反的王爷薛怀瑾,杀进皇宫里,推开门却只能眼看着深爱的伶官白清平,在自己眼前挂在一条白绫上,身体随风飘荡着,早已没了生机。
又一朝,状元郎白璟云冒死进谏,被奸臣设计陷害,判了斩刑。镇守边关的大将军薛仲义千里单骑快马加鞭赶回京中求情,好容易得了赦令,却没能赶得及见上状元郎最后一面,只能抱着身首异处的爱人,撕心裂肺的痛哭。
又过了几世,不少令人心酸的离别画面之后,终于眼前浮现出的,是他们在徐家大宅里初见的那一刻。
彼时意气风发的薛长庚,撑着天罗宝盖伞,斩断白绫救下了白小平,揽着他的腰,带着他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
当时惊魂未定,白小平并没有仔细注意对方的神情。如今回看才发现,那双深藏星海的迷人双眸,竟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眼神仿佛在说——终于又让我找到你了!
“长庚,一切因果轮回,皆是注定,并不是你的错。”白小平把薛长庚的头搂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头发,温声安慰道,“这一世,你救了我许多次,如此情深义重,我无以为报。本来是有私心,想留在你身边过完一生一世,可是……”
“不!没有可是!”薛长庚怒吼着将他紧紧抱住,凶狠的吼道,“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快!”
“没用的,长庚。”白小平说着,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无法捕捉,声音也愈加缥缈,“破镜重圆,消耗的是一切因果链条的终极能量,需要付出同等代价的能量才能达到平衡。也就是说,只有将我填补在时间的空缺中,才能弥补这一切。”
“不——可你是一切因果的鉴证者与司掌者,如果你不在了,因果的平衡岂不是会完全失控了吗?”
薛长庚呼喊着,仍努力伸手去抓,即便再抓不住眼前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轮廓越来越淡了。
“我在的,长庚。从此,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将无所不在。也许你们看不到我,听不到我,感受不到、甚至不会记得我,但我仍会一直存在下去,陪在你身边,永远。”
“不,我不会忘,我会永远记得!无论你去了哪里,我一定还会再把你找回来的!”
薛长庚对着浩瀚无垠的深空星海,用尽全力呼喊着,即便白小平的身影已完全消失不见,周围只剩一片孤单的寂静。
……
再次醒来时,薛长庚发现自己站在一座荒凉破败、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宅院门前——这不正是城郊的徐家大宅吗?
所以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这里看上去似乎也遭受过空袭,大段院墙都成了瓦砾堆,宅院内的堂屋也坍塌了半边。整栋宅子看起来比从前更加荒凉破败,令人不免心生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
记忆忽然也如海啸风暴一般席卷着大脑,瞬间将一切带回到了从前。
薛长庚记起了所有的一切,一切的前尘过往,包括他才刚刚失去的、也许是永远失去了的爱人——白小平。
没有眼泪,也没有锥心之痛,因为心早就已经随那个人而去了,薛长庚觉得如今的自己,仿佛就只剩下一具不知为何还会存在的躯壳。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下,他竟神差鬼使的跨进了院门之中,踏着瓦砾和荒草,深一脚浅一脚的禹禹独行。
不知不觉就来在了后院,眼前那口古井还在,依稀还是昨天的样子。
然而突然!
“救命啊——”
井下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这声音简直再熟悉不过了。犹如穿云箭一般,精准扎在薛长庚心尖上,让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是你吗?小小白,小小白——”
薛长庚立刻飞奔过去,趴在井口上,努力向下张望,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然而里面实在是太黑了,看不见半点井下的情况。
“救命——快拉我上去——”
对方没回答他,只是再一次呼叫救命,声音听起来好像也越来越弱了。
薛长庚当然恨不能赶紧跳入井中去救对方,可井口实在是太窄,他根本下不去。
于是他只能连忙四下寻找着,发现了不远处有一盘老旧的井绳。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了,连忙给井绳搬过来,将灰扑扑的绳索一头牢牢缠在自己胳膊上绕了好多圈,另一头则抛进了井里。
“小小白,是我!快抓着绳子给自己绑上!加油!”薛长庚随后向井下叮嘱着,激动得仿佛整个人都要沸腾了一般的兴奋,“绑好了就用力摇绳子,我马上拉你上来!”
不一会,他果然感受到了井绳剧烈的晃动,于是拼尽全力向上拉扯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苍白细弱、沾满血污的手,忽的从井口中伸了出来!
薛长庚于是毫不犹豫,双手一把牢牢握紧了那只手,用力向上拉着。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这次都不能再松开。
无论这一世,再一世,再几生几世,甚至直到时间的尽头,没有什么能再把他们分开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