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新力说话的时候，双手交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赵长利。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儿子被人杀了，对吗？”
赵长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下降。
再配合上这满头的白发，跟年近古稀的老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哦？不知道赵书记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马新力多年的刑侦生涯告诉他，赵长利一定知道些什么。
而这些，恰恰就是警方破案所需要的。
“绑匪提前联系过我，让我准备五万块钱的赎金，那个蛇皮袋子里装的就是。”
赵长利突然觉得，以前不折手段追逐的权利和名利，在这一刻，没有丝毫意义。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现在的中年丧子之痛，就好像是上天对于以前他不择手段的惩罚。
“赵书记，鉴于您说的情况，请您跟我去局里走一趟吧。”
“好。”
…………
“赵书记，请你将这件事情的整个经过，仔细的说一遍。”
马新力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身后还站着两个小民警。
由于赵长利的身份有些敏感，所以并没有戴手铐，面前还摆着一盒香烟和一杯茶水。
毕竟是钢铁厂书记，分量不轻。
赵长利抽出一根香烟，慢里斯条的将其点燃，美美的吸上一口。
吐出一个烟圈之后，将整件事儿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藏。
包括自己找老大放火烧高睿的铺子，以及老大为什么会绑架赵洪光等等……
“就是这么多了，能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吧，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赵长利将香烟捻在烟灰缸里，头也不抬的说道。
“谢谢赵书记的配合，这件事儿我们没有权利决定，必须得上报纪委。”
马新力脸色有些凝重，但是态度依旧客气。
无论眼前的赵长利是贪污还是受贿，在组织上没有下达处罚命令之前，都是奉天钢铁厂的一把手。
“多谢。”
“不客气。”
马新力刚要起身，想了想又问道：“赵书记，您要不要看看令郎的遗体？”
赵长利深吸一口气，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那请赵书记跟我来。”
赵长利跟在马新力身后，最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心翼翼的小民警。
七拐八拐大约5分钟，来到派出所的验尸房。
“谢医生，麻烦您先出来一下。”
马新力对着里面正准备验尸的法医招了招手，小声说道。
“赵书记，您一个人进去看就行，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谢谢马队长。”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长利才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而不是被权利裹挟着的炼钢厂书记。
赵长利先是隔着玻璃看了半晌，才抬脚走进去。
每走一步，他的脊梁就越弯一分，脚步也就变得更加沉重。
短短的几步路，仿佛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等到距离赵洪光的尸体只剩下一步之遥的时候，赵长利却迟迟迈不出那一步。
无论怎么做思想建设，也迈不出那一步。
好像只要不迈出那一步，赵洪光就永远活着一样。
这短短的一步，就是活人与死人的转变，生与死的天壤之别。
赵长利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老泪纵横，就连鼻涕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往日里威风的钢铁厂书记，也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
纵然伤心欲绝，赵长利也没说出一句话，哪怕只是短短的一个字儿。
最终，他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对于一位年近半百的老人来说，这是绝对是决定性的一步。
尤其，当冰冷的停尸台上躺着的是自己儿子的时候，更是如此。
赵长利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地掀开那一张洁白的布。
象征着神圣的白布下面，一具年轻的尸体双目圆蹬，显然是死不瞑目。
与其交互相应的是心脏出那一抹鲜艳的红，纵然由于时间的缘故，已经有些暗淡。
在常人看来有些恐怖的场景，赵长利却没有丝毫的害怕，眼中满是慈祥，就像其他合格的父亲一直在做的那样。
他拿起一块儿干净的毛巾，从头到脚将赤身裸体的赵长利擦拭干净，仔仔细细，一丝不苟。
那认真的模样，就好像再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孩子确实的父母的稀世珍宝，千金不换。
做完这一切之后，赵长利又将那块儿象征着圣洁的白布盖到赵洪光的身上。
人来的时候一丝不挂，走是时候唯有亲人的牵挂。
自始至终，赵长利都没说一句话。
或许他是想让伴随着喧闹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安安静静的离去吧。
“马队长，我们走吧。”
“好的，你们送赵书记回去。”
马新力吩咐了一句，随即就准备跟谢医生探讨一下尸体的事情。
突然，赵长利回头问：“马队长，请问凶手是谁？”
“从刀上的指纹来看，最少是两个人的，虽然现在证据不充分，但是据我们估计其中一个就应该是杀人凶手的。”
说起专业问题，马新力的表情十分严肃。
“没错，指纹还在匹配对比当中，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谢法医也在一旁补充道。
“谢谢。”
赵长利今天说谢谢的次数，似乎比以前加一块儿都要多。
而且，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到有些莫名的轻松。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热衷于争名夺利，而是会好好的拥抱家庭。
可惜年轻的时候不明白这一点，不然也儿子一定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得上是罪魁祸首。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他能把放在争名夺利上的时间抽出来一小半儿，那么事情就绝对不会是今天的结果。
不过，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更没有睡醒一觉就重生到过去的桥段。
这是现实，不是小说。
幸亏时光不会倒流，不然世间万物一定会在旧时光里悠闲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