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么可怕么？”吴穹朝着被吓坏的人靠近，他蹲下来，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后者不停的缩着身子，拼命往后靠。
无牙干笑两声，不敢多说话。
施工马甲上全是泥，头盔也歪歪扭扭，看起来，对方似乎多日未合眼。
“为什么跟着我？”吴穹面带戏谑的看着他，对方红着眼，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混沌和茫然。
失踪的工人哆嗦着摇头，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看起来，他不仅仅是害怕吴穹这么简单。
“他已经神智不清了。”无牙在远处用尖锐的声音解释道。
吴穹自然已经知道失踪的工人神智迷乱，可是再疯狂的人，基本的记忆力并没有丧失，只是他们脑子里已经如一锅沸粥般的混乱，难以构成有逻辑的回答。
吴穹戳了戳身后黑暗空旷的空间，将手电筒的光亮照射了过去，满地碎裂的蛋壳在幽暗空间呈现。
“你恐惧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吴穹将脑袋转过去，认真的看着对方。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盯着手电筒照亮的区域，脑子里回溯着自己的遭遇，微微颤抖的指了指满地碎裂的蛋壳：“蛇……好多蛇……好大的蛇……”
很显然，施工队的人当时摸到了这个蛇洞。
无牙也缓缓靠近，对周围大蛇的气息分外敏感，他再次环顾了四周。
“你们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老孙……发现了大洞……还有洞口的蛇……他说蛇胆值钱，蛇肉大补……所以招呼我们进来……”
失踪工人无神的眼睛里焕发了些许光亮：“我们十几个人一起钻了进来……然后在这里看到了……好多的蛇……有一条……跟蟒蛇差不多大的白蛇……老孙亲自把它弄死了……我们抓了好多蛇，弄了好多蛇蛋……”
“蛇肉足足吃了三天三夜……”他似乎在回味着美味的蛇肉。
“白蛇……”老鼠无牙吃了一惊，“他们该不会把白花蛇将给弄死了吧……不……不可能……那三条蛇都会邪术，别说十几个人弄不死它，就是拿枪炮之类的热武器过来，也未必能杀的了白花蛇将这只大蛇怪。”
“然后呢……”
“然后。”他吞咽着口水，脸上的惊恐再一次浮现，“然后吃了蛇肉的人都生病了……”
他抓着自己的脸，泪水因为恐惧而涌动：“他们上吐下泻，然后开始发高烧，他们先回去了，一开始我们以为蛇肉没处理干净，他们食物中毒了。直到老孙被砸死，我们才发觉不对劲。”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朝吴穹诉说着某个重大的秘密：“我们……把修炼成精的蛇给得罪了！”
“这里面都是！妖怪！”他低沉的声音高亢起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精神，重新进入到了错乱的状态，“不止是这个洞！漫山遍野！”
“呜呜呜……”他噗通一声跪倒，刚刚还大呼小叫，此刻又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缩着脖子朝黑暗的虚空哭嚎道：“我是无心的……他们叫我进洞我才进洞，他们叫我吃你们的肉我才吃你们的肉……我是身不由己……别带走我！别带走我呀！”
然后他开始砰砰的磕头，额头碰撞红泥发出闷响，吴穹一把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提溜了起来。
“这人已经疯了……失心疯……”无牙看了吴穹一眼。
“他们……他们……”即便是被吴穹抓在手里，发疯的人也没停止说话，他收敛了眼泪，睁大眼睛看着吴穹，“他们后来吐出来的东西我看见了……”
“全是……虫子！像这样！”他的手开始摆出扭动的姿势，“爬呀爬……爬呀爬……钻进地里，或者钻进鼻孔里……”
吴穹皱着眉头，无牙听到他的话，也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
失踪工人开始拼命的咳嗽起来。
他的身体以一种异常的节律抖动着，吴穹将他扔开，后者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打着寒颤，咳嗽的程度越发激烈。
“呕……呃……”他的嘴里呕吐出透明的粘液，吴穹下意识的让开一个身位。
手电筒的光亮照射到透明的呕吐物上，里面翻涌着一条条肉色的蠕虫，活生生的扭动着细长的身躯，恶心至极。
“诅咒！”无牙见到眼前的情状第一时间尖叫出声，“当年……”
“狗屁的诅咒。”吴穹冷笑一声。
“寄生虫……”
烹煮蛇肉蛙肉之类的野味不当，很容易感染寄生虫，吴穹曾亲眼见过蛇皮里翻涌的裂头蚴，不过眼前呕吐物里自带的肉色蠕虫，无论是数量还是体型都已经超出了一般寄生虫的范畴，看起来更像是蛔虫。
失踪的人在呕吐之后就跟着晕眩了过去，吴穹拿手电筒朝四周扫了扫，寂静仍然是这块残破的黑暗宫殿的主旋律，他摇头朝着无牙说道：“你把他背出去。”
无牙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失踪工人背了出去，无牙因为体力透支直接累倒在地，眼睛还没合上，吴穹又直接把他提溜了起来，悬在半空，无牙像是让老鹰叼着的小鸡，干脆不动弹了。
但是吴穹没让他闲着，刚喘口气，吴穹又让无牙把刨出来的洞想办法填上。
“我很好奇，当年的‘诅咒’怎么没把你也带走？”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状态让无牙很难受，他无奈的看着吴穹：“我一开始也是上吐下泻，可后来就好了……”
看起来像是无牙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和免疫力硬生生耗死了体内的寄生虫。
吴穹嘴角扬起笑意。
那些施工队的人因为吃蛇肉感染了寄生虫这可以理解。
但是当年的老鼠们，明明只有被吃的份，怎么也感染了寄生虫？
无牙伸长脚尖，终于踩到了地面，吴穹将他放了下来。
“你说是寄生虫，我觉得就是诅咒。”无牙认真的说道，大有要发泄一番，刻意反驳的样子，只是他又不敢在吴穹面前摆出姿态。
吴穹没有说话，也许两者都是正确答案。
忽然间，四周的冷风开始剧烈的吹拂起来，雾气在两人跟前迅速的聚拢又散开，躺倒在地上的失踪工人忽然睁开眼睛，他微微呻//吟了一声，吴穹和无牙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失踪工人咳嗽着坐起身，他抬头看向吴穹，之前在洞中遭遇时的那种茫然混沌的眼神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你们……”他捏了捏自己的脑门，“不好意思……我头有点痛，刚刚发生了什么？”
忘记了之前的事么？
很多人因为过度的刺激，会陷入癫狂和正常交织的状态。
而失踪工人的癫狂原因可能更为复杂，也许寄生虫已经入脑了，他控制不了自己。
无牙刚要开口，吴穹忽然开口说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会意的无牙赶紧闭嘴。
吴穹的打扮还算正常，可矮小的无牙看起来像是个怪模怪样的粽子。
“你失踪太久了，外面的人很担心。”吴穹没有申明自己的身份，而是用模棱两可的话说道。
“我不出去。”失踪工人摇了摇头。
吴穹撇了撇嘴。
正常状态下的失踪工人不愿意离开此地。
答案显而易见。
“我……我需要在这里忏悔……”失踪工人有些紧张的看向吴穹和无牙。
那个“大坟墓”和坟墓周围的牌位很显然就是他的工程，粗糙，费时费力，他花了许多时间才完成这些，向自己的食物忏悔。
吴穹觉得有些好笑。
“你快要死了。”吴穹指了指他。
按照无牙的说法，被“诅咒”的人，死亡只是迟早的事。
失踪工人还是摇了摇头。
“那至少让我们将你还活着的消息带出去。”
他终于点了点头。
失踪工人带着吴穹进到了度假山庄唯一完工的屋子里，迎面一阵酸臭味，地上也黏黏糊糊。红木桌上摆放着干馒头和水杯，吴穹没有见到可以落坐的位置。
“我只有一个请求。”失踪工人突然认真的朝吴穹说道，“告诉田老板……不要再打这片地方的主意了。”
“当时我正在操作吊车，忽然间感觉吊车里边的温度下降，接着一个黑色的影子钻了进来，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我正躺在山后边的蛇洞里，就是我……”他试图指示蛇洞的方位。
吴穹点了点头：“在你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我们已经找到了那里。”
当然，吴穹省略了进入的细节，毕竟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辛辛苦苦堆起来的坟墓让自己给钻了个洞。
“我们之前，进到蛇洞里，杀死了一条大白蛇和许多小蛇，最后还把蛇蛋全部拿走了。”失踪工人露出懊丧的表情，“那个黑影子说……我们都要因此付出代价。”
“我……”他似乎再次控制不住情绪，吴穹冷眼盯着他。
“我很后悔……也很害怕……”
“每晚我闭上眼睛，那些小蛇大蛇就变成了人影子，在我脑海里晃荡，我实在受不了了。”
“所以从林子里逃出来之后，我没回去，而是躲起来……我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吴穹点点头，他露出理解的表情：“你们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
忽然间，无牙碰了碰吴穹：“大哥……你觉没觉得房子里越来越冷了？”
吴穹没理他。
“那个黑影子只是给你放了一句狠话就放你出来了？”吴穹饶有兴味的看着对方，“它肯定是那个洞的主人，对吧？如果我是她，我会把你也扔到锅里煮成肉汤。”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玩笑十分幽默，吴穹轻声笑了起来，身后的无牙只觉得异常毛骨悚然。
失踪工人盯着他。
“开什么玩笑？”吴穹语调平缓，“为了给食物忏悔，还堆坟墓，立牌位……都快死了还要坚持忏悔。”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失踪工人的眼睛里跳动着微弱的光：“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该……架一口大锅，把你的家人和孩子扔进去，然后再将自己的肉一片片的割下，喂给山里的群蛇。”
失踪工人忽然笑了起来，吴穹也跟着笑了起来。
“讲真……为了对付我，你没必要这么麻烦。”吴穹收敛了笑意。
无牙一脸懵懂的看着对话的两人。
“人类太狡猾太危险了……我得有所准备……”失踪工人的脸忽然拖长，他的眼睛里开始闪烁出明黄色的异芒，整个人的身躯被拉高。
窗外传来蛇类在墙角滑行的声音。
它们从身后探出头来，吐出殷红的信子，缓缓的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