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进林间小径,村内摩肩接踵的黑影和耳中此起彼伏的低吼,瞬间销声匿迹。
那群村民消失后,晏安头也不痛了,眼也不晕了,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他原本同邵奕泽身量相当,身形修长,如今却整个人被悬空抱在一双坚实的臂弯中,这份“荣宠”他活了两辈子可还是头一遭。
晏安倍感惊悚,嗫嚅道:“泽、泽少,我没事了,你先放我下来吧。”
邵奕泽见他两颊不但恢复了血色,甚至比从前更加红润了几分,这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下,指节却如同铁箍般扼在他手腕上,探过脉息后,紧蹙的眉头方才舒展。
他吁了口气,略带责备地说道:“别动!为何总是这般莽撞,好在刀刃无毒,不然你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邵奕泽从乾坤囊中取出个瓷瓶,指尖如同蜻蜓点水般小心翼翼地替他在伤口处上了药,旋即从衣摆猛地撕下条布巾,一圈圈仔细缠好,周身那股寒霜之气才渐渐褪去。
两名少年怯怯地围拢过来,俯身蹲在一旁,叶子延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势如何,手臂还能动吗?”
晏安咧嘴大笑,显摆着抡起胳膊,立刻被邵奕泽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老实地放下,悠然道:“哪就那么娇气了,这点小伤算什么……”
话未说完,他便瞥见一旁面带羞愧、低头不语的吕铭成似乎欲言又止,正盯着他晕红的衣袖双眸闪动,晏安抬手在他额上轻轻一弹,笑道:“我又没死,干嘛一副奔丧的表情。”
吕铭成颤声道:“对、对不起,范前辈,都是我……”都是我太过鲁莽,可这句话他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好在邵奕泽及时转开了话题:“此迷阵前所未见,何以如此?”
晏安敛了笑容,正经八百说道:“这是五方搜魂阵!”
方才他差点儿被那群村民给拘了魂,好在有惊无险,总算弄清了这迷阵的来头。
三人皆是满脸疑云,吕铭成奇道:“范前辈,我舅舅精通各类奇门阵法,可从未听过世间有此等邪阵,不知是何人所创?”
何人所创?除了晏安这个邪魔外道还能是何人。
晏安面不改色,淡声道:“吕黙的确通晓天下奇阵,可这五方搜魂阵并非玄门阵法,而是出自幽宁殿,此阵专门用来搜索不愿重归于世的残魂,分别在五个不同方位以亡魂生前亲近之人和一百零八个献祭者的魂魄为引,若要破阵必须依次捣毁五方阵,方可寻到阵眼。”
叶子延道:“就不能直捣黄龙,直接搜寻阵眼所在吗?”
晏安摇头道:“绝无可能,只有破除一方阵法后,破阵者才能依照线索指引前往下一处,否则将无法冲破禁制,天下之大,想要直奔阵眼无异于大海捞针。”
吕铭成不解道:“范前辈,既然这五方搜魂阵出自幽宁殿,前辈为何会如此清楚,还有,他们大费周章布此邪阵,究竟是要搜寻什么人的魂魄呢?”
晏安干咳了两声,笑而不答,邵奕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却意味深长。
他似是有心解围,道:“可有破阵之法?”
晏安微微颔首:“虽名五方搜魂阵,但每一方阵法实则独立并存,皆有阵眼,只留有一处生门,其余都为死门,倘若行差踏错进入死门,便永远无法走出迷阵,困死其中。”
他思忖了片刻,又道:“这第一阵乃循环阵,村子两头的山道出入一次便会触发一次循环,村内的棚屋只有一间为生门,如果进错了……”
吕铭成恍然大悟:“哦,难怪前辈方才要咱们别进屋,如果进错了会怎样?”
晏安顿了顿,道:“如果进错了便会堕入混沌之境,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叶子延脱口道:“好歹毒的手段,可是这迷阵内为何会有活人?难道他们被困在这里十几年了吗?还有,泽少方才是不是杀了……”
话说到一半,他忽觉言语有失,立刻悻悻然闭上了嘴。
晏安摆摆手道:“无妨,只要咱们穿过雾墙再次进村,一切又会恢复原状,之前听到的传言也并非全部属实,菱沼村两百多口人里至少还有一半未被杀害,只不过那些活下来的大概都被迷了心智为人所控。找到阵眼之前,村子里的时间几乎是静止的,可一旦阵法被破,已死之人便不能复生,所以,非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不要伤人性命为好。”
邵奕泽道:“你可有找到生门?”
晏安眼睫忽闪,道:“那是自然,你们可有留意第一次出村之时,只有北面村口第二间棚屋前无人留守,如果我没猜错,那间屋子便是生门所在。”
吕铭成道:“我想起来了,的确如此,那咱们只需突破重围进到那间屋子里便可找到阵眼了,对吧。”
晏安道:“不能再往回走,必须重新开启循环,入村后切记不要与任何人搭话,否则将会触发机关遭到围攻,而且只要击杀村民破坏了禁制,阵内的怨气就会成倍增长,到时候只怕难以应付。”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令他格外在意,便是两次出言提醒却不见踪迹的究竟是何许人。
踏出树林,阳光依旧刺眼,邵奕泽一把握住晏安的手腕将他牵在身后,吕铭成瞄到二人举止奇特,误以为这也是破阵的要领,依样学样地去拉叶子延的手。
叶子延涨红了脸,大喝道:“你、你、你做什么?”
吕铭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别吵,你没看到泽少把手搭在范前辈的大陵穴上吗?这肯定是某种法门,咱们照做便是了,快把手拿过来。”
叶子延闻言,定睛一看,好像的确如他所言,只得别扭地把手递了过去。晏安只觉哭笑不得,又无法挣脱,便一言不发由着他俩胡闹,于是四人两组,一前一后,就这么手拉着手朝村北的棚屋走去。
沿途热情的村民一见几人不理不睬,似乎讨了个没趣,果然自行退走,木架旁的老太婆也不再上前搭话,目不斜视地收拾晾晒的豆角,背着柴火的男子径直走进了灶屋。
行至那间院内无人的土屋前,晏安俯下身去,单膝跪地,手掌按在土地上轻声呢喃了几句,旋即掌心红光乍现,指节间腾起丝丝黑气。
凝神半晌,他起身说道:“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