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我刚想起今日的课业还未做完,就不叨扰二位休息了。”
“我、我也是……未做完,呵呵,我也走了。”
“厨房里还煨着汤,我得赶紧去看看,不然要烧干了。”
邵允怀使了个眼色,方念、吕素璇、吕黙纷纷响应,几人一窝蜂地涌出了房门,仓皇而逃,屋内静得出奇,气氛凝重。
沉炽的目光落在梅冉脸上,两颊被烧得通红,他上前几步,磕磕巴巴地说道:“安儿,你听我解释,不是……”
默默走到茶案旁坐下,晏安眉尾抽动,冷声道:“不是什么?”
梅冉低眉垂目,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被问得不知所措,无话可说。
“很难回答吗?那好,我便再问些别的,梅冉,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做晏家的少主?”晏安并未如同想象中那般大发雷霆,语气竟异常平和。
没有半分犹豫,梅冉脱口道:“从未想过!只要咱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发誓,所言句句真心!”
半晌,晏安忽然笑道:“好吧,我信你!”
梅冉一脸难以置信,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道:“真的?你不生我的气了?”
晏安抬手倒了两杯茶,朝他递了过去:“那天你替我挨了两百戒尺之后我就已经不生你气了,咱们算是扯平啦。”
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晏安六岁生辰那日清晨的悦耳铃音。
为期三月的听学终于结束,大考过后,参会子弟分为六组结伴外出净障,晏安、梅冉、方念、石天承、云缈儿被分在了一块儿,他们此行的去处位于羯国境内。
泾州有一处偏僻的小镇,镇上居民世代以农耕放牧为生,小镇坐落在一座苍山之下,白森森的巨岩遍布山间,层层叠叠,三面皆是刀削斧劈、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半山腰到山顶长满了黑色的荆棘和松柏,远远望去,犹如尖锐的骨骸上挂着一撮腐肉。
此山名为黑糜山,小镇便叫黑峰镇。
长街中央人头攒动,镇民齐聚于此,似乎在商议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街边的高台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被五花大绑,悬吊在又粗又长的木棍下方,不停地嗷嗷大哭着。
这些镇民仿佛见怪不怪,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女童身旁站着个身着灰色布裙的农妇,大概是那孩子的母亲,她不喊不闹,神情呆滞地望着台下的人群,脸上甚是冷漠。
一名为首的中年男子大嚷道:“各位乡亲,按照惯例今日要为山神献上供品,需四名成年男子将此幼女抬上山顶,有谁愿意担此重任的请到台上来。”
“我来!”“我愿意!”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举手呐喊,争相上前。
晏安看得一头雾水,随手拽住身旁一名老农夫,问道:“大爷,你们这是作甚?”
瞅了眼这些面生的少年,老农夫压低声音道:“几位是打外地来的吧,咱们镇上有个习俗,每隔半年就要送一名童男童女上黑糜山献祭山神老爷,否则就会有灾祸发生。”
他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梅冉捏紧拳头,愤懑地道:“什么山神,竟然要以活人献祭,简直是无稽之谈!”
云缈儿捂着胸口,神色黯然:“实在是太残忍了……”
漫不经心地掏着耳朵,石天承淡声道:“还有这事儿?要是不献祭会怎么样?”
老农夫一脸惊恐,连连摆手示意众人不可胡言:“公子,这献祭可是咱们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打我小时候起就从未间断过,若不照做,触怒了山神,轻则牛羊牲畜无故失踪,重则瘟疫四起,尸横遍野。”
思忖片刻,晏安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是山神所为?有人亲眼见过吗?”
老农夫把几人领到路边的茶棚,神情稍显松缓,道:“自然是有的,从前,这方圆数十里的村落若是有人横死,家中无钱安葬的都会把尸首用草席裹了抬到山顶安放,久而久之,尸骸越堆越多,尸气浓得把周围松柏都给熏黑了。”
喝了口茶,他接着说道:“那鬼地方白日里都阴气森森的,除了抛尸的,几乎没人敢上山。据说有一年夏天,三个药农不听劝阻执意要结伴去黑糜山里采药,他们走到百殁涯时看到峭壁上长着几株通体黛蓝的珍奇仙草,心头大喜,立刻就放了绳梯下去采摘。”
眉头紧拧,方念不解的问道:“大爷,难道那几株仙草就是你说的山神?”
老农夫摇头道:“那倒不是,他们刚攀上峭壁,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震耳的咆哮,忽然之间飞沙走石,一只巨大的怪兽从天而降,狮头虎爪,背生鹰翅,还长着条蛇的尾巴,那两名药农当场就吓得失足跌下山崖摔死啦。”
晏安托着腮撑在桌边,将信将疑:“既然这山神如此凶猛,剩下的那人又怎会活着回来?”
轻叹一声,老农夫道:“那些仙草大概是山神所种,守在悬崖边的那个药农没去采摘,这才逃过一劫,不过他回来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后来,山神降下瘟疫,不出半月镇上便死了好些人,镇长让大伙把尸体全都抬上了山,瘟疫这才得以平息,从此,咱们每隔半年献祭一名童男童女,果然就再没出过事了。”
“那妖兽根本不是什么山神,你们所谓的事态平息跟献祭没有任何关系。”晏安神色肃然,说得斩钉截铁。
梅冉疑惑地望向他,问道:“何以见得?”
搔了搔耳垂,晏安沉声说道:“大爷,我有一事请教,你说先前附近村落的穷人会将无钱入殓的尸体扔到山顶,敢问,若某段时日抛尸频繁,镇上是否便不会有牛羊牲畜无故失踪?”
略微思索,老农夫微微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如此。”
晏安拍案道:“这就对啦,因为尸体多了,所以妖兽不缺食物,自然就不会袭击牲畜,如果妖兽真如传闻中那般狰狞恐怖,那名疯疯癫癫的药农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胆子去细看它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多半是夸大其词,凭空想象。”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真相愈发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