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公子,你醒啦!”说话那人正是先前遇险的邵氏门生。
晏安想支起身子,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从头到脚哪哪都疼,前胸后背缠满了布条,别说下地走动,吃饭穿衣只怕都有些犯难,无奈的又躺了回去。
“这是哪啊?”
门生殷勤地端来一碗热粥,举着勺子递到他嘴边:“当然是雾漫湖心啊,那日多亏范公子舍命相助,阁主说了,公子是咱们洞庭邵氏的上宾,饮食起居皆不可怠慢。您已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先喝口清粥吧。”
晏安心中暗自叫苦:“这具肉身的修为实在是太过低微,只是摄取几条鲛人的妖力便一连昏睡了数日,若是传扬出去非得让人笑话,可究竟是谁把我从江底……”
正想得出神,邵奕泽端着瓷碗推门而入。门生还在絮絮叨叨,见他进来忙不迭闭上了嘴,慌慌张张起身行礼后倒踩步子退出了屋外。
邵奕泽将一碗气味清苦的东西递到床边,低声命令道:“把药喝了。”
极不情愿地捏着鼻子仰头将那冲鼻的苦水灌了下去,顿时腹中一阵翻江倒海,晏安急忙抠着嗓子抱怨:“这什么玩意儿,苦得倒胃。”
“良药苦口,下回若再贸然行事,便让你喝比这苦上十倍的汤药。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要对你说……对你说……你可知那铁爪黑鳞鲛人只在东海琼汐岛方圆三百里筑巢,如今却赫然出现在沅水下游,且数目惊人,东海距朗州千里之遥,若想从水路迁徙至此绝无可能,这其中定有蹊跷。”
晏安早已了然对方话里有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怀疑这些鲛人是被刻意放出,其背后指使之人另有目的?”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并无任何证据,若真有幕后主使,想来此人必不会就此罢手。”
邵奕泽微微颔首,起身走向门边,驻足静立了半晌却没等到他想听的,脸上略显失望地推开房门,回头嘱咐道:“多思无益,你且好生将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等到脚步声走远,晏安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盘腿坐在榻上闭目调息,再睁开眼时顿觉身子轻盈了不少。
连着喝了半月的苦药,总算能下床走动了,可他素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脚一落地就难得消停。
雾漫湖心位于洞庭湖中央漂浮的一座仙山之上,南面三座主峰之巅耸立着红墙金瓦的恢弘殿宇,除了门主居住的镜水阁外,两侧还有阁主所在的青波阁和碧藻阁。北面后山地势平缓处设有校场和客居别院。因山中雾气终年不散,犹如湖中仙境,故而得此美名。
当年邵老头的长子邵允恩掌管青波阁时,对仙法符篆、舞刀弄剑皆是兴趣缺缺,但此人却极为精通炼丹及医道,而次子邵允怀则恰恰与其相反。趋炎附势的门生几乎一边倒的转投碧藻阁,无不渴求能跟着个有出息的阁主干出一番轰轰烈的事业。
当然,在那场腥风血雨、暗无天日的战役过后,还活着的那些人确实做到了。
即便如此,邵老头却仍旧更偏爱于正室所出的长子。一时间,流言蜚语像瘟疫般迅速在邵氏族人及门生之中传播开来,更有甚者纷纷脱离邵家自创门派。此时,又是郁郁不得志的邵允怀极力安抚众人,赢得美誉如潮。
就在邵允恩之子周岁礼过后,他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回何家探亲,谁知路上遭遇妖人伏击,夫妇二人双双身亡,仅留下一名遗孤独存于世,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孤儿便是邵奕泽。
邵夫人闻得儿子和儿媳遭遇不测立时大病不起,不出一月也跟着骑鹤西去。谁知丧事还未办完,邵允怀竟在此时喜获麟儿。
邵家上下非但没有流露出半点喜气,就连他的生母也忽然留书出走,指责声、谩骂声再一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邵老头无奈之下被迫隐世闭关。
邵允怀则凭借着助梁伐羯战役中的显赫功绩顺理成章的接任门主之位,簇拥者齐呼:众望所归!
可惜好景不长,他那麟儿长大后竟成了废柴。
邵奕明虽憨厚单纯却资质平庸,即使后天勤奋也未能补拙,更别提与年少成名的邵奕泽一较高下了,二人的修为境界简直如同云泥之别,碧藻阁由他接掌之后风评日下。
彼时弃暗投明的众人再次调转话锋,觍着脸将青波阁的门槛都几乎踩塌。
晏安风光之时曾参加过邵氏举办的祈福宴,对此处并不陌生,如今上宾头衔加身,逢人又爱调笑,很快就在邵家混了个脸熟,这些年仙门各派的起起落落自然也听得不少。
“原来你们家泽少也是个孤儿,那他的母亲与何泰齐是何关系?”
“嘘!你怎敢直呼其名,我们阁主的生母何卿兰是何小门主的亲妹妹,何小门主脾气不太好,你要是见着他说话可得当心点儿。”
门生慌张的朝四周探头探脑瞅了几眼,连连做着禁声的手势,晏安冲他翻了个白眼,满脸不以为然,接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伏击泽少父母的那伙妖人是什么来头?”
“我听说是个叫晏安的妖孽,大伙都称他幽宁邪圣,不过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什么?你说谁?”
门生斩钉截铁:“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