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歌进来了之后二老爷仍旧在跟自己的门客们谈话，姬长歌抬眼有些犹豫地望了望二老爷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一旁的门客早在姬长歌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随即有些小心地觑了一眼二老爷，却见他仍旧一脸淡漠地吩咐事情，于是那门客也只能当做没有看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门客只觉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坐的有些累了，门客心里有些不安地频频看向二老爷，却还不见二老爷让姬长歌坐下，他自己心里也忍不住有些不忍起来。
“二老爷，您看小公子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了，要不就让他先坐下吧，毕竟年岁还小……”门客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对二老爷道。
可是还不等门客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冰冷的女音，“正是因为年岁小所以才要好好教养，否则等大了还得了？”
门客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向外面看去，不料却是姬长歌的母亲穆国公府的二奶奶，看到这位二奶奶的表情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门客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之感。
门客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虽然经常有人说抱孙不抱子，可是姬长歌毕竟是二房里最小的公子，而且还天资聪颖，怎么会这样不受父母宠爱？
若说二老爷是为了让幼子成才所以才如此严苛那么二奶奶这也太奇怪了，哪个做母亲的不心疼孩子？怎么她看到姬长歌被二老爷这样变相的罚站竟然一点儿也无动于衷？
就在门客心里疑惑的时候二奶奶已经走了进来，她挑了挑眉头，看了一眼那门客，然后才眯着眼睛觑了一眼姬长歌淡淡地道:“听说你近来惹事了？”
姬长歌在二奶奶进来的时候便下意识地直了直腰背，抬起一张小脸望向她，可是却只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母亲做什么这么说？长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二奶奶瞥了一眼姬长歌冷哼了一声望向二老爷道:“老爷您看看吧，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狡辩呢！”
二老爷抬眼看了一眼门客淡淡地道:“罢了，今日事毕，你先下去吧。”
门客知道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是他这个身份的人可以听的了，于是便赶紧拱手离开了。
二老爷看着门客离开了，这才望了一眼姬长歌淡淡地道:“说吧，你为什么这么做？”
姬长歌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二老爷和二奶奶，“长歌做错了什么吗？”
二奶奶微微侧过脸朝外面道:“进来吧！”
姬长歌闻声朝门口看去，却见是他房里的小丫头翠儿和二奶奶身边的林管事的，翠儿这丫头被林管事的跟抓小鸡一样地拎着，姬长歌看到之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林管事的一进来便将翠儿随手推到了地上，姬长歌看了之后眉头拧地更紧了，“林管事，长歌知道您是我母亲跟前的得力人，只是咱们穆国公府不是寻常的末流世家，便是一般的小丫头也是比着许多大家小姐一般爱重的，万没有随意苛待她们的道理。”
林管事万万没有想到姬长歌竟然会当着二奶奶的面前给自己没脸，于是便有些羞愤地涨红了脸皮嘴硬道:“公子实在是冤枉奴才了，奴才不过是听差办事而已。”
姬长歌有些诧异地皱了皱眉头，望向二奶奶，“哦？你这奴才满嘴浑话，我母亲也是世家出身的贵女，怎么会这样吩咐你？定是你这个奴才自作主张，现在还来攀扯母亲！”
“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
“够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管事被姬长歌一顶帽子扣下来，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可是却被二奶奶给打断了。
二奶奶脸色有些不善，她有些不悦地看了看林管事，随即转脸看向姬长歌，眼中露出一抹复杂之色，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物件。
“长歌，我问你，这东西你可认得？”
姬长歌远远的看了一眼，觉得仿佛是自己房里的针线丫头前几天给他做的一个香袋儿，他点了点头道:“回母亲的话，长歌认得的，那是我的丫头做给我的香袋儿。”
林管事一见姬长歌这么说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之色，二奶奶眼中也露出一抹了然，“好！你认了就好！”
“敢问母亲，您到底在说什么？长歌听不明白。”
二奶奶将手中的香袋儿往姬长歌面前一丢，便厉声喝道:“你做的好事！”
姬长歌万没料到二奶奶竟然会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仍旧站在原地任由那香袋儿摔在了他的脸上，他瞪着一双鹿眼有些呆滞地道:“母亲……”
二老爷也没想到二奶奶竟然生这么大的气，还当着下人的面前，于是便有些不悦地道:“夫人，当着下人的面，莫要失了体统。”
二奶奶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变回了刚进来那幅八风不动的样子，“老爷教训的极是，是妾身失礼了。”
二奶奶说完又微不可查地觑了一眼林管事，林管事立刻上前对着二老爷拱手道:“二老爷，前儿三房办喜事，说是想借我们二奶奶的那件青玉鼎回去摆一天，谁知道咱们去库房里面取的时候才发现那青玉鼎竟然给人摔得稀碎。”
姬长歌听了只觉得诧异，这件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没想到林管事接下来的话才是重头戏，“我们当时去的时候那青玉鼎的碎片旁就有这个香袋儿。”
二奶奶一直到林管事说完了，这才冷哼了一声，挑了挑眉道:“哼！你既然都承认了那是你的香袋儿，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二老爷听到这里突然皱了皱眉头，觑向林管事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暗芒，他略微沉吟了片刻还是淡淡地道:“长歌，你可知错？”
姬长歌自然看出来二老爷刚才的那番动作，他苦笑了一声道:“父亲，长歌不知。”
姬长歌这话一出二奶奶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她身后的林管事脸上也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姬长歌却摇了摇头道:“长歌并非顶嘴，只是真的不知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长歌顿了顿，又在二奶奶即将反驳前开口了，“清歌院里面光是针线上的丫头就有七八个，再加上平日里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被哪个丫头随手摸去了也是有的，不过一个香袋儿而已，母亲实在犯不着生这样大的气。”
二奶奶冷不丁被姬长歌一通话给堵了回去突然有些语塞，她看向姬长歌的眼中不由地带了一丝愠色。
姬长歌这个孩子从她第一次见到起就觉得古怪，那时候姬长歌还是个小小软软的婴儿，完全不同于别的吵闹爱哭的孩子，姬长歌那个时候似乎就知道对着人笑了。
也因为姬长歌的这一点儿不同入了国公爷的眼，后来他便一直冷眼瞧着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半晌，二奶奶都没有说话，气氛也似乎有些陷入了僵局，二老爷看了一眼脸色不对的妻子，又转过脸望着眼神清澈的姬长歌最终还是开口了，“姬长歌，你怎么能跟母亲顶嘴呢？”
姬长歌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望着二老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争辩些什么，可是看着二老爷冰冷的眼神，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是的，父亲，长歌知错了。”
二老爷眉心微蹙，有些不满意地看了一眼姬长歌，不耐烦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祠堂跪着吧，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公子，这下又怎样？您还是跟奴才走吧！”林管事一听二老爷这样说愈发得意，竟然伸手就要拉扯姬长歌。
“放肆！他是我国公府公子，岂是你一个奴才可以随意拉扯的？”让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林管事才刚伸了下手二老爷便厉声喝斥起来。
林管事立时吓得一个哆嗦，直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老爷恕罪，奴才一时无状，冒犯了主子……”
二奶奶见二老爷这样呵斥自己的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老爷，您这……”
二老爷却还没等她说完便冷冷地吩咐道:“你这奴才太没有规矩，拉下去打二十板子，以后好好管束他吧！”
姬长歌在跨出书房门的那一瞬间突然转过身有些不解地看向二奶奶，却发现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神情，这个时候的姬长歌还不懂二奶奶此时的神情代表什么，直到后来……
去祠堂的路姬长歌已经走过几次了，他在那里面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其实姬长歌并不喜欢这里，漆黑又阴冷的地方，陪伴他的就只有那一座大山般巍峨迫人的灵位，他年纪幼小虽然还不懂这代表着什么，但心里还是带着天然的恐惧的。
这会儿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尤其是到了晚上就更是冷得厉害，外头偶尔还会飘上几片雪花，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飘进来，有些落在窗台上积成薄薄的一层白色，有些顺着领子钻进姬长歌的衣领里头，很快化掉了，在这样的夜里，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姬长歌瘦小的身体端端正正地跪在浅灰色蒲团上，许久之后有一滴泪缓缓地从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划落，滴落在浅灰色的蒲团上，很快渗入不见了，与尘土混为一体，一缕月光透过青灰色的纱窗照进祠堂，清冷渗人，透骨生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