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的天气是愈发地冷了，一路来街上的人大都拱肩缩背的，那些平头百姓若不是为了平日里的营生，只怕一个个地都想躲在家里横竖不出去了！
这样的天气似乎并不只是影响了那些平头百姓，就连在众人眼中那个钟鸣鼎食的穆国公府似乎也收到了影响。
这一二年间，整个燕子巷都在嘀咕着，怎么穆国公府这几年来一直都闭门谢客，朝堂里许多人登门求见，可是老国公却楞是半个人也不见，好端端的整个穆国公府所有男丁就突然退出了朝堂。
其实就连穆国公府常年当差的下人都不明白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这一二年里府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上面的主子们大都板着张脸，就连小主子们都不敢放肆。
不过主子们不敢说，可不代表那些下人们不会在私下里窃窃私语，这不，这天角门外面的几个小厮就靠在门槛儿边上闲磕牙。
一个小厮从腰间的荷包里面掏出来一把瓜子边嗑着边四下看了几眼，忍不住道:“诶，你说咱们国公爷到底是个什么主意？好端端的怎么就请旨荣养了？国公爷今年也不过天命之年，你看看人家刘阁老，都八十了还每天兢兢业业地早起去上朝呢！”
另一个小厮抢上前从那个说话的小厮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也有些疑惑地道:“嗨！谁知道呢，府里这一二年古怪的很，别说国公爷，就是咱们的二老爷和二奶奶也都古里古怪的，你说说咱们小公子雪团儿一样的人儿，怎么这两位就愣是不假辞色呢？你看看除了满月那回抓了回周，从那往后竟连个生辰宴都没办过。”
一个年长些的小厮瞥了一眼两个人，半晌才有些唏嘘地道“唉，主子们的心思咱们又怎么能明白呢？好在国公爷倒是对这位小公子极为疼爱，否则只怕这么小个人儿不得父母疼爱可是会受不少苦楚哦！”
几个小厮说着说着连手上的瓜子都忘了嗑，那个年长的小厮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低落起来，为人父母的到底疼不疼孩子都是能看得出来的。
虽然二老爷和二奶奶总是说因为小公子命格不好，所以不能太过宠溺，就连办个生辰宴都会冲撞了他，可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这两位就连看到这个幼子的时候眼里都是淡漠。
这几个小厮嘴里说的这位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穆国公府最小的公子姬长歌，此时他正在书房里面临帖。
才不过小小的人儿，却一本正经地攥着支毛笔一笔一划地临帖，因为身量太小还只能跪坐在椅子上才够得到书桌，可是偏偏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莫名的好笑。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姬长歌仍旧低着头没有看一眼来人，可是却突然奶声奶气地道:“芳华姐姐，芳霭姐姐病得厉害么？一会儿你去我房里取一枚柴胡丸给她吃了吧，这样好的快一些。”
那人猛然听到姬长歌的话下意识地就随口回答道:“哦，没什么，芳霭姐姐今儿个早上起来就说头疼目涨，身子有些重，所以我让她喝了李大夫上回给我开的药睡了。”
姬长歌听了却停下了手中的笔摇了摇头，有些不赞成地道:“芳华姐姐，这怎么行？听你这么说芳霭姐姐只怕是得了风寒，这药可不能混吃，你还是去我房里拿一枚爷爷给的柴胡吧，那东西发散退热是最好了。”
姬长歌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芳华却突然停下了拨弄香炉的手有些奇怪地问道:“咦？公子，我方才又没有出声，您也没有抬头看我，这香炉向来都是芳霭姐姐料理的，您怎么知道不是芳霭而是我呢？”
姬长歌笑着摇了摇头，低着头边写字边淡淡地道:“芳霭姐姐昨儿个晚上出去的时候淋了些雨，我那会儿就担心她会得了风寒，她向来做事情认真又老实，什么事情该她自己做的从来不放心交到别人手里的，若不是生病了是万万不会让你来替她的。”
芳华愣了一下，却又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那您又没有抬头看我怎么知道今儿个是我替了芳霭姐姐？”
姬长歌抬起头歪着头看了一眼芳华，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芳华姐姐您忘了，上次爷爷赏我的东珠我给了你做步摇，咱们这房里也就你一个人有，那东西走动起来声音与旁人的不同，你一进来我就听出来了。”
芳华听了姬长歌的话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步摇，这才发现原来那东珠步摇随着她每走动一下便会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芳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感慨道:“啊！难怪府里七位公子国公爷总喜欢将您带在身边，果然是天资聪颖，我看就是苏阁老家里的那位神童苏明希只怕是都不如您呢！”
姬长歌只望着芳华无声地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写字，“芳华姐姐您就别再打趣我了，快去我房里拿一枚柴胡给芳霭姐姐吧，这药是东莱国上进的我用了一回见效极快，你给她用温水化了服下发发汗也就好了。”
芳华笑了笑，又看了眼姬长歌正准备点头答应，便听到外头打帘子的声音，赶紧扭头看了一眼，这便看到姬长歌的父亲，穆国公府的二老爷然从外头进来了。
芳华赶紧收起笑容，目不斜视地低下头朝二老爷行了个礼道:“二老爷来看公子么？他近来的字可是大有长进呢，连国公爷都对他很是赞赏呢！”
芳华小心翼翼地拿眼睛觑着二老爷，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些什么端倪，可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而一旁的姬长歌早在二老爷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从椅子上一骨碌爬了下来，迈着一双小短腿一本正经地来到了二老爷跟前拱手行礼。
“长歌给父亲请安，父亲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长歌了？”
小小的人儿虽然看起来一举一动都一板一眼，可是行动间却还是能看得出来孩子气，就连紧抿着的嘴唇和眼中闪过的光芒也看得出来是对这个父亲有着期许的。
可是事实再一次让姬长歌失望了，二老爷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淡淡地道:“随我去书房议事，有事情交代你。”
二老爷话落便要转身离开，临走时却无意中瞥到芳华头上的东珠步摇，微微顿了顿回过头又有些不赞成地看了一眼
姬长歌脸上立刻露出期待之色，他忍不住弯了弯唇道:“父亲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二老爷并没有察觉到姬长歌的异样，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芳华头上的东珠道:“这东珠是个稀罕物，国公爷独独赏给你的，既然是你的东西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你给这些小丫头，他们不知轻重只怕糟蹋了好物。”
姬长歌听到二老爷原来是为了这个顿时有些失望，眼中的光芒也一下子暗淡下来，又变回了刚才那个规规矩矩的小包子，“没什么的，这东西虽然稀罕但是我不用放着也是浪费，倒不如就让芳华姐姐戴着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二老爷听了有些随意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你自己做主。”话落便抬脚离开了书房。
二老爷一走芳华便小步来到姬长歌跟前有些不高兴地扁了扁嘴道:“公子，二老爷也太不近人情了，这都两个月没过来了，好容易过来一趟竟然连句寒暄的话也没有！”
姬长歌却并没有像芳华那样激动，只是扬起头看着比自己稍微高了一个头的芳华弯了弯嘴角道:“父亲向来不都是这样么？你还是先去给芳霭姐姐拿药去吧，我自己收拾完书案就去找父亲。”
芳华芳霭这两个丫头是姬长歌和国公爷出游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在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当时若不是姬长歌求了国公爷出手只怕芳华和芳霭都要被卖到长三堂子里去。
姬长歌这两个丫头比他大了四五岁，说起来三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可是偏偏三个小孩儿里面姬长歌总是最懂事的，。
芳华回头看了一眼姬长歌，只见他小小的人儿站在地上扬起头看着自己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容。
芳华突然有些委屈一时间鼻子也酸涩起来，却又不敢露出来，只能瓮声瓮气地道:“哎！我这就去。”话落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直到芳华走出了书房门，姬长歌才有些怅然地望着门口，眼睛直直的连动也不动一下半天才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姬长歌并没有让二老爷等他多久，几乎是二老爷刚到书房不久他就后脚去了。
二老爷在与门客交谈的过程中偶尔眼神淡漠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步步地从门口走进来，想起一会儿要谈的事情突然有些犹豫，可是再看了一眼姬长歌却又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