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屏心里一凛，更加大力地按住红袖，然后抬头扯起一抹笑容对沈黎解释道:“沈公子，您别听红袖这丫头满嘴胡沁，她就是个傻丫头，不懂事儿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沈黎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清屏又看向一脸愤慨却被清屏死死压住的红袖，“哦？是吗，红袖？”
这次不只是清屏，就连红袖这个从来都没心没肺的丫头都感觉到了里面的嗜血气息，仿佛大冬天突然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一般，整个人都一下子清醒了。
“我……我，我不知道！”红袖挣扎的劲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渐渐消失了，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明明曾经在她们手底下讨生活的可怜虫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
沈黎看够了红袖那幅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在两人都满心忐忑的时候仰头大笑起来，过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好了，都退下吧，我要在这里看书，无事不要打扰。”
清屏和红袖被沈黎戏耍了一番，见他终于松了口，两人赶紧如蒙大赦一般溜了，连半个字都没有再多说。
那两个丫头离开了之后沈黎才终于将目光又放回了书本上，沈黎自从醒过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他渐渐地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竟然觉得比起从前权倾朝野万人之上的那些年，原来这样的生活反倒让他觉得心里平静。
掖庭的生活其实并不好，上辈子的时候他一直以为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莫过于在掖庭那一段时间了，直到后来……后来啊…
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心口又呼啸过一阵飓风般，当初被匕首刺穿的地方骤然间传来一阵剧痛，沈黎有些恍惚地抬起手按住胸膛，半晌才终于渐渐地缓和过来。
沈黎有些无力地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到了这会儿外面蔷薇花架子下面有一阵淅淅索索的细微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沈黎抬眼随意地往那边瞥了一眼只见有两个宫人偷偷摸摸地钻到了那蔷薇花架子下面，他们仿佛是在忌讳着什么似得，还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会儿才终于安心了。
可惜因为视野的原因，再加上沈黎这个时候身量又太小，他们竟然反倒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沈黎，便开始说话了。
“没有人吧？”
“放心杏儿，我刚才看了，清屏和红袖才刚出去，这会儿没人！”
“诶！二牛哥，你昨儿个不是说可以去御医署帮我拿药么，拿到了吗？这都什么时候了，都两个月了，我这肚子可不能再等了啊！”
一个略带焦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沈黎隐隐听出来些什么，可是却也没有理会，更没有出声的意思，只是仍旧默默地看书。
谁知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憨厚，“嗨！杏儿你不知道，我昨儿个也预备去来着，谁知道竟然碰上穆国公府里出事儿，穆国公直接递了牌子过来，整个御医署都乱了天了，我哪里还敢再伸手？”
那个叫杏儿的丫头一听这话顿时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她拧起一对秀眉有些焦虑地道:“啊！那怎么办啊！这个穆国公，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现在出事，真是害死我们了！”
“我听说倒不是穆国公出事，听说是他们国公府里面的那位小公子，那位主儿本来身子就不好，听说这几天又不好了，国公爷一着急才这么说的。”
那丫头听了不由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谁不好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给打断了，只见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儿冷冷地站在他们两人前面的蔷薇花架子下面望着他们道。
杏儿和二牛两个人本来就心里有鬼，刚才也是特意找了这个隐秘的地方，没料到竟然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小孩子！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可能全部都被这个孩子听到了，杏儿立刻便红了脸，她有些羞愤地低下了头。
二牛虽然也是心虚，但是看沈黎这身量又稍稍安稳了一些，倒是没有像杏儿这样表现出来，只是有些狐疑地看向沈黎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你听到了什么？”
沈黎心里正着急地想要知道穆国公府的事情，哪里顾得上这两个不想干的人的腌臜事，现在还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质问，顿时便忍不住冷冷地道:“你们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没心思管你们的事儿，我只问你你刚才说穆国公府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二牛愣了一下，仍是有些不相信地打量着沈黎，“你说真的？”
二牛这话一出便见沈黎立刻皱起了眉头，脸上也露出一抹不耐烦，于是便赶紧道:“好了，既然如此我便权且信了你了，只是你一个小孩子打听穆国公府的事情做什么？”
沈黎瞥了一眼二牛，略微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是沈家人。”
沈黎刚说出来二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随即又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点了点头了然道:“唔！是了，那穆国公府的二老爷辞官前也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估摸着跟沈家也有些交情也说不准。”
沈黎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淡淡地点了点头，“现在能告诉我穆国公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沈黎想到刚才那人说的那些话心里突然有些不安，他微微拧了拧眉，有些焦急地问道:“如何？穆国公府哪位不好了？”
沈黎说完便一直死死地盯着二牛的脸，生怕他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话，可惜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我开始见御医署乱成那样也以为是穆国公旧疾犯了，谁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竟是国公府二房的那位小公子，看这情况怕是病得厉害咯！”
“诶，对了，你认不认识……”二牛正想要问问沈黎认不认识这位穆国公府的小公子，谁知道一低下头就看到他那张骤然变得惨白的脸。
“你……你怎么了？”杏儿记忆里很少见过这样的神情，他唯一记得的便是年幼时母亲去世那天，父亲便是这样的神情，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沈黎再也没有看那两人一眼，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二牛和杏儿两个人面面相觑，所以谁也没有看到沈黎脸上的茫然无措。
沈寒自从沈家没落之后便跟着也进了掖庭，不过他的处境倒是比起沈家人要好一些，只是为了照顾沈黎却还是不得不被宫里许多人使唤。
他这会儿才刚从御医署帮忙回来，谁知道一回来却不见自家主子了，沈寒一时有些担心，这几天沈黎的表现虽然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之处，可是偏偏他总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会儿又不见人了，沈寒难免就有些担心。
“公子？你在吗？”沈寒轻轻地敲了敲沈黎的房门，然后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是却并不见有人出声。
沈寒皱了皱鼻子，有些不解地趴在门缝上望了一眼，可是却并没有看出些什么端倪，便只能抬起手又加了些劲儿敲了两下，有些试探性地道:“公子？我进来了？”
还是不见里头有什么回应，沈寒心里沉了沉，抬起手轻轻地推了推门，却听到“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便缓缓地开了，沈寒长舒了一口气，抬脚往里面走去。
“公子？你在……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沈寒一进门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有发现沈黎，他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才在那银红色的纱窗和床帐的缝隙中间找到了沈黎，那地方极为阴暗逼仄，看起来似乎只能容纳一个小孩子抱膝蜷缩着，沈寒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沈黎有这样的习惯。
沈寒有些哑然，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孩子变了，“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地方算是沈黎的秘密了，上辈子沈黎每每被掖庭里面的人欺辱，便会一个人躲在这里，这个秘密一直到他离开掖庭后很多年也没有人知道。
沈黎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这样懦弱的时候，直到此刻他才发现，无论他曾经经历过什么，都还是当年掖庭里面那个恐惧胆怯的男孩。
只见抱着膝盖的男孩听到沈寒的话之后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地抬起头露出那张瘦削的脸，他眼神空洞地对着沈寒，过了许久才声音低哑地道:“我想离开掖庭。”
沈寒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告诉沈黎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可是再看了一眼沈黎却还是没有这么说，“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沈黎听出来沈寒话里的疑虑，却并没有解释，只是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我要去穆国公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