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了这些年各自的生活，不过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谈当年发生的那件事，以及扎克这次回来的目的。
扎克似乎喝多了，醉醺醺的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地起身，摆了摆手：“不行了，酒量还是比不过你啊！今天就先回去了，咱们下次再喝！”
说完，在侍从的搀扶下回大帐了。
三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中的朦胧消失大半，多的是冷漠。
人人都说扎克这些年在极寒之地受尽了磨难，练就了和黑玄铁一般坚定的意志。
可是有谁还记得，当年在他还小的时候，穆勒多就将三儿亲手推上战场，绑了十几个俘虏，给了他一把黑玄铁匕首，让他杀人。
他才八岁，还是在山野间玩闹的年纪，就不得不面对这血腥的一切。
他犹记得自己杀了那十几个俘虏以后，穆勒多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从未有过的欣慰的语气夸赞他：“终于有点我穆勒多儿子的气概了！”
可穆勒多不知道的是，他以为自己儿子的镇定，其实是极度恐惧到浑身麻痹，根本动不了，连眼珠都没法转动，只能看着还新鲜的尸体不断地向外涌出血来，像河流一样蔓延到他的脚下，浸湿了他的鞋。
穆勒多不能理解，三儿根本就不想成为杀人如麻的恶魔，不想变得和他的父亲一样。
他想成为像中原曾经的皇帝一样，让百姓爱戴尊崇而不是害怕的君王。
还好有母亲陪着他。
他的母亲青莲是一个极温柔的人，来自中原，所以他才会知道那么多关于中原的事情。
青莲的柔软包裹着他，让他不至于崩溃麻木。
“副统领。”忽然有人唤他，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白雪拿起石头上的酒壶闻了闻，颇有兴趣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心情不好？要不要去看看婆婆？”白雪对这些天西域发生的事情也有点了解，所以想着来开导开导三儿，顺便揭开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画面的秘密。
三儿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沮丧地摇了摇头：“不了，一身的酒味，怕熏着母亲。”
“才不会，自己亲儿子身上什么味道，母亲都会觉得香的。”
三儿想起重逢后母亲像个孩子一样伏在自己的身上，怎么也不肯撒手的样子，嘴角扯了扯，悲伤的神情冲淡了些。
白雪愣愣地看着三儿的神情。
三儿察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疑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和婆婆长得可真像啊！”白雪忍不住感叹。
叶乔语把疯婆婆收拾了一下后，白雪意外地觉得好看，再看看三儿，眉眼和鼻子都像极了她。
“是吗？”三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时候很多人都这么说。”
“都挺好看的。”白雪由衷夸赞。
三儿挺意外的，笑了起来：“你居然也会夸我？难不成是为了安慰我所以故意说假话？”
白雪立刻反驳：“不是，是真心话，你嘛稍微逊色一点，但是婆婆是真的好看！”
原先蓬头垢面的，五官看得不真切，洗了一把脸梳了梳头发，白皙的皮肤就展现出来了。
“嗯，我母亲是中原人，我觉得她是中原最漂亮的女子。”三儿有些自豪，双颊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微微泛着粉红。
中原最漂亮的女子啊……白雪想了想自己见过的那么多京城美女，婆婆倒也不至于。
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用力点了点头：“确实，真不知道你爹怎么想的，这么漂亮的妻子也……”
三儿的眸光黯了黯。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白雪赶紧闭嘴，恨不得用针缝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太为婆婆赶到不公平了。”
三儿摇了摇头：“没事，我其实也有很多的怨气，这么久以来都没法发泄，”顿了顿，看向白雪：“刚刚那句话就当是你在替我发泄了。”
“婆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思绪又被拉回到过去。
每次穆勒多有意磨练三儿的意志，带他去看或者亲手去做残忍的事情后，他都会回到帐子中，缩在母亲的怀里求安慰。
母亲会紧紧抱着他，手轻轻地拍他的后脑勺，在他的头顶哼唱歌谣。
听着听着他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心里都会舒服不少。
就这样一刚一柔，穆勒多对三儿的铁腕教育一点儿用都没有，终于被穆勒多发现是青莲的柔软让三儿无法进步。
当时对三儿期望很大的穆勒多第一次对青莲发怒，然后说什么也要把青莲关起来，不让她再见三儿。
后来，木心出现在穆勒多的身边。她明艳，开朗，和青莲的温婉全然不同，穆勒多很快就和她有了孩子，还是个女儿，尽得穆勒多宠爱。
再加上上天给穆勒多送来了狼王扎克，他比三儿更加血性，久而久之穆勒多便没那么看重三儿了。
青莲本来就没有希望三儿继承穆勒多的权力，只想他能够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所以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秘密谋划带着三儿逃走。
“她是被人下了毒，虽然解了毒，可是毒性扩散，导致神智不清。”三儿垂着头，轻轻道。
即便是被下了毒失了智，她仍然奋不顾身地带着三儿逃跑了。
“下了毒？是谁这么狠心？”
三儿顿了顿，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白雪从三儿的表情中，隐隐察觉出，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不如让乔语看看，她医术不错，说不定能帮婆婆清了毒，恢复正常呢。”白雪激动地提议，她倒是很想看看正常的婆婆是什么样的。
不过三儿不为所动：“已经这么多年了，不会好的。”
“你还没试试呢，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去和乔语说，让她想想办法。”白雪迅速跳下了石头，向大帐跑去。
三儿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他已经不再奢望那么多了，只要母亲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好。
“是因为毒才失智的？”叶乔语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