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沉香还不知道,魏国的公主是不能成婚的。
陶煋每次听后都会嗤之以鼻:“他若真高兴的晕过去,我才要笑掉大牙呢。”
两个人仍旧是打打闹闹的,只是为了避免被师傅发现,两人便转入了地下工作,常常学猫叫接头。再相约出去玩。
谁能想到,这样天真无邪的日子,已然不多了。
以前沉香跟陶煋总是天南海北的聊,陶煋见多识广,讲的故事既生动又有趣。
可是自从那次与易宸分别,沉香说的最多的就是易宸。为此,她还偷偷跑去别院找他,却发现那别院早已久无人居住。
沉香坐在枯叶满地的台阶上伤感的时候,幻想自己是一个等待夫君归家的妻子。
也许,总有一天能在这里等到他吧。
沉香用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明明是那么无聊的日子,想着易宸的时候,似乎也变得有意义起来。
陶煋说她这是典型的失心疯前兆,沉香却嗤之以鼻:“你不懂。等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这话似乎戳到了陶煋的软肋,他反驳的时候,倒没了底气:“谁说我不懂了。”
那扭捏的样子,像个大姑娘似的。沉香瞥了他一眼:“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她在哪儿,长什么样子?”似乎料到了他说不出来,沉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不用硬撑,我不会笑话你的。”
陶煋却一把打掉沉香的手,站了起来,眼睛瞪着沉香,憋红了脸,说道:“我喜欢的人,她远在天边……”
沉香看着他欲说还休的样子,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等待他下文。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陶煋着急呢。眼睛里像是藏着很多的心事,看着她的神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两人僵持了片刻,终究是陶煋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沮丧的坐了下来,有些懊恼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沉香却觉得他这是在替自己找借口,作为朋友,她很贴心的没有再笑话他。
只是,下一秒,却听见陶煋瓮声瓮气的说:“沉香,若是我也走了,你会像想易宸一样想我吗?”
“当然不会。”沉香回答的很迅速。
陶煋抬头,眼睛里有受伤的神色。
沉香难得见他这么严肃,哈哈笑了起来:“你又不是易宸,手上也没有钱,能走到哪儿去呢?”说完,胳膊搭在陶煋的肩膀,很豪迈的说:“你放心好了,等我回到王宫,就让父皇也接你进来,做我的跟班。到时候,你就飞黄腾达,不用再继承你父母的衣钵,在田里种地了。”
陶煋一口唾沫差点呛死,他摆了摆手,一副嫌弃的样子:“大姐,公主身边的跟班,可都是太监。”
“什么是太监?”沉香很奇怪,为什么同样的年纪,陶煋总是比她知道的更多。
陶煋支支吾吾:“那个……”
“就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说呀。”
对上沉香懵懂的一张脸,陶煋叹了口气:“算了,我不知道。”
那次回去之后,陶煋很久都没有来找沉香。沉香起初没有在意,可是等到秋天都过完了,还是没有见到陶煋的影子,沉香才有些着急。
她想去找陶煋,可是彼时她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陶煋家住何处,父母是谁。
这是十一岁时发生的第二件大事——陶煋不辞而别了。
她在这一年,同时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和从小到大的玩伴。
彼时,她才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其实,早就悄然发生着变化了。
陶煋离开后的那几年,沉香变得越来越富有哲理。以前看问题只能看到表面,现在却总是一下子就能看透事情的本质。
比如,她这个所谓的公主,一个被传说限定一生的可怜虫。
看似高贵冷艳被世人追逐,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政治的牺牲品。那个荒诞的梦,多半是为了蛊惑民心所用。很多时候,迷信的力量是强大的,也是最省事最省时最简单的拉拢人心的方法。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要想推翻一个旧的王朝的时候,会说自己是天龙降世。
若是再配上种种异象,便可证明自己果真不凡。于是众人便对他十分拥护,愿意誓死追随其左右。
所谓神神怪怪,大都是聪明人制造舆论骗一些不太聪明的人。
可是参透了又如何,有时候命中注定的东西,任谁都无法撼动。比如,魏国的气数,比如她的人生。
一个与国家存亡联系起来的公主,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注定了会成为第一个开刀对象。
而那时的沉香不过十四岁,参透了人生,却参不透命运。
那一年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
魏国各地发生洪涝灾害,淹死的人不计其数。洪水退去,又因死人过多,产生了瘟疫。这疫病传播迅速,又无特效药,以至于短短几个月,魏国便死了三分之一的百姓。
连之前纷纷起义的勇士都不见了,大家似乎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拼了命在临死前,张大嘴呼吸。可是,呼吸也渐渐微弱起来,最后终于变成了一片死寂。
再也没有人想要推翻这个王朝,也没有人再积极奔走,准备起义。
这个国,就如果一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