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样想着,大殿中忽然就停滞了一下,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从侧门屏风内进来的一个人。那个女子高高束着发髻,发冠上别着一朵鲜艳的西府海棠,花蕊金黄,外面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同粉色的波浪,上面沾着新鲜的露水,两边插着一对白玉梅英钗,将发髻牢牢的固定住,又是二对六翅的金凤步摇,凤翅长而飞扬,仿佛有飞天只兆,上面淬着细细密密的红色宝石,流苏也是用一簇一簇细小的珍珠串制而成。女子粉面桃腮,一双柳叶眉弯弯,淡扫蛾眉,鼻梁高挺,樱唇上点着殷红的胭脂。
明明已经入秋,却还是穿着薄纱和薄裙。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袖口上是大把盛开的菊花,上下勾连着忍冬纹,外罩一件洒金罩花的大袖衫,一双洁白的藕臂在袖中若隐若现,那种鲜嫩的颜色,在灯火通明的烛火下,愈发变得晶莹剔透。那双眼也极其好看,带着一点病意,又有一点慵懒,像只野猫儿似的。倘若不计较人,那这的确是一位极其貌美的丽人儿。可惜,这个人是不是别人,正是柳怡。
宋明月傲视真的没有想到,沉寂了一阵子的柳妃柳怡居然没有从此一蹶不振,被皇后打入永无翻身之地,反而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用这种隆重的方式出场了。她又转过脸去看坐在皇帝钟离渊身边的皇后苏盈,苏盈手中拿着一个琉璃杯子,里面灌满了金黄色的美酒佳酿,她的颜色也因为酒意而变得酡红。可是,柳怡朝她慢慢走来,苏盈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僵硬,隐隐的发白,发青,两种颜色交替着,甚至连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暴了出来。
也不应该啊,在宋明月的印象里,苏盈是个涵养极好的人,虽然柳怡屡屡挑衅,但是她都是巍然不动。可是……这次怎么这么反常?正当她还在疑惑着,忽然看到戚柔也把目光收了回来,只是冷冷的嗤笑了一声:“贼心不死,胆大包天。”
“怎么了,干娘?”宋明月看到戚柔一脸的了然和鄙夷,就知道她一定知道内幕。虽然说柳如烟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在宋明月的生活中淡出很久了,可是只要有一点点的微风吹过来,那就能把那些在上面的灰尘吹走,露出了那些曾经的,血淋漓的伤口,那些给自己带来伤害的回忆,也都一一呈现了。而柳怡,就是这样一阵勾起她不愉快回忆的微风。
戚柔给自己到了一杯香茶,然后说道:“你自然是不知道了,这柳怡柳妃娘娘前几日犯了宫规,被皇后罚了紧闭。可是这个柳怡好像天生体质较弱,有个病根子,皇帝早就想请名医来治他了,向来也是那个时候打听到青岩医仙的。这不是被关了紧闭,病情就加重了,在自己宫中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要让皇帝来看起来,可是犯了错,皇帝若是去了就是破例了。然后,皇帝就请了大夫去瞧她,可是并没有说解除禁足,可是这个柳娘娘倒是胆子大,就这么罔顾皇后的禁令,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出来了。”
宋明月的注意力全都在戚柔说皇帝请青玄过来,是为了给柳怡看病的这件事情上。她‘嘶嘶’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天地都灰暗了。她觉得青玄应当会了解,可是他怎么可以,怎可可以背着自己,去给自己最恨的仇人的姐姐去看病?而且那时他也全程在场,他是知道柳怡是如何对自己咄咄逼人,是如何恨不能置自己于死地的。他居然……居然会给柳怡治病!
今日入宫也不是什么非常紧要的事情,他完全就可以不来的。在有选择的余地的情况下,他居然选择了一个让自己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宋明月简直要觉得胸闷气短了,她本来就是个一个疑心极重的人,而且也不太相信男人,肯放下心房愿意和青玄坦陈相对,已经是对她来说很艰难的事情了。可是青玄这样做,无疑即使在宋明月的心中自毁形象!
“干娘,你能确定吗,青……青岩医仙是给柳怡,柳妃柳娘娘治病的吗?”宋明月的声线有点儿颤抖。
以为歌舞的声音太过嘈杂,戚柔也没有感觉出来宋明月不安,只是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倒是不能确定,毕竟最近入秋,宫中生病的妃子不少,这也不好说。不过青岩医仙这个人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治病救人也不太在乎别人的身份地位,或好或坏,谁知道呢。怎么,小明月倒是很关心这个医仙?“
“唔,没有。他也算是救过我,来去匆匆,倒是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他,今日又看到,才会这么问起。”宋明月撒谎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脸不红心不跳的。不过听到戚柔这样说,她倒是有一个可以安慰的理由了。或许只是碰巧,或许青玄不是医的柳怡呢。她努力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翻江倒海,神色镇定的端坐在位子上。
柳怡走的弱柳扶风,全然不顾他人诧异的目光,和苏盈那快要飞出刀子似的的杀人眼神。她从身旁的宫女端着的四足漆盘中端了一盏不知是什么的汤,向皇帝走过去,说道:“陛下,您今日要喝酒,可千万别忘了这个汤。这是那位医仙特地嘱咐您要一日二次服用的,说是极好的滋补汤药呢。臣妾本不该来,可是惦念着陛下,所以才……陛下,我就把东西放在这里,马上就走。”说着,她又楚楚可怜的看了皇帝一眼,把汤放回去漆盘上,让宫女送过去,自己则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