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冬，鳞次栉比的红瓦青砖驮着厚重的雪块，明丽的阳光洒下，亮的刺眼。
禾欢放下行李箱，边欣赏美景边搓着冻得红彤彤的双手在嘴边哈气，没料想这时正巧一堆熊孩子风风火火的从她身边窜过。
路有点滑，禾欢踉跄两下，才狼狈的稳住身子。
抬眼，就见其中一个熊孩子支起弹弓，朝树上被初阳晒得正惰的野鸟射去。
禾欢被勾了兴致，呆呆的瞧着，只听哗啦一声，枝桠颤颤巍巍的稳住身形，雪像半空中洒下的盐，扑扑落了一地。
那鸟鸣啼两声，扑腾着翅膀飞走，变成一抹灰色的剪影，而后慢慢淡出视野。
没有射中。
禾欢收回目光，将羽绒服里面的毛衣拉长盖住手背，重新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来得时候有点急，不知道北方的天气这般冷，她没准备手套，白皙滑嫩的小手，就这样在零下十度的温度下冻了快半个小时。
禾欢的鼻子冻得有点僵，她猛地吸了两下，澄澈明亮的黑眸立马覆了一层水光。
这时，兜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禾欢停在马路旁，拿来接听。
舅舅嗓门有点大，但字字句句都能感受到关切，“小欢，你下车了没有？下车了我去接你！”
禾欢话少，轻轻嗯了一声，往左右看看，目光锁定在临近站牌上的那行字上，顿了顿，清脆的念给对面听，“在······林风屯！”
到了舅舅家，禾欢拿掉头盔从车上下来，白色短款羽绒服，时尚破洞紧身牛仔裤，脚下踩的是黑色长筒皮靴，浑身洋溢着活力青春的味道。
刚上高三，最后一年，高考生要回到学籍本地考试。
始终逃不过命运的编排，在开学的前两天，禾欢无奈，选择连夜坐高铁回来。
舅舅家是典型的四合院，门朝南，砖瓦都是青灰色的，院子里种了木槿，枯枝泛绿，看着像是要发芽。
乡下不像城市，厨房都是门朝大院，行李箱被舅舅提到客厅，禾欢听见油碰到水发出的呲呲声，转身，一股爆香的葱味就故意馋人似的钻进了鼻腔。
坐了一晚上车，她确实有点饿了。
舅妈腰间系着围裙，正在炒菜。
大概是感受到禾欢的目光了，女人用手背擦擦额头，满脸笑容的看她一眼，“小欢你先去屋里歇着，一会舅妈做好了喊你哈！”
禾欢不擅长说甜话，但是，初次来到并不熟悉的环境，会让她不由自主的竖起防备。
“好的，舅妈！”禾欢在原地微微怔了会就离开去了客厅。
舅妈，你做的饭真香这句早已打好的拍马屁腹稿，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舅舅有个小儿子，刚上初中，年龄比她小五岁，名字叫陆文浩。
早饭快吃完他才晃晃悠悠的起床洗漱，禾欢扒着碗里的饭，瞟了眼稀稀落落的餐盘，天冷，菜凉的也快。
吃完饭，禾欢被舅舅带着上楼去了她的卧室，舅舅要帮忙收拾行李，被禾欢婉拒了，舅舅也没强求，兀自下了楼。
她行李箱不大，除了一身替换的衣服外，塞了一些笔记本，上面记了她梳理的知识点。
这间房像个杂货间，她来的比较急，估计没怎么收拾，铁框的窗户生了锈，被子上也是一股陈腐味……
“蒋哥，明天要开学考试，咱今晚玩到几点？”林霖刹了车，下意识的看了眼红绿灯，扭头问副驾驶座目不转睛盯着手机看的蒋昭。
蒋昭头也没抬，浓黑的眉毛不耐烦的皱起，“卧槽！塔被偷了！”
又在打游戏？
等到汽车重新行驶，林霖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
蒋昭关了屏把手机扔进兜里，才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路两旁残余的稀散白雪，回道，“毕竟是新学期第一场考试，给老徐个面子！”
后座的程琛尧忍不住笑，“班级平均分在学校的排名，可都把握在我们手里！”
“要真的想给老徐面子，我们考个及格分班级排名估计就能冲上第一了！”
蒋昭不想听这些，烦躁的打开手机，发现没人给自己发信息，轻叹一口气又放回兜里。
很快到了蓉江夜市广场，现在已是傍晚，人群逐渐密集起来，随处可见的小吃摊飘香四溢，彩色的霓虹灯映衬在沉灰色的天暮下，很容易牵动心底的躁动因子。
蒋昭和程琛尧下车，林霖把轿车开进停车场。
蒋昭穿着白色羽绒服，一米八四的大个子已然瞩目，只是若仔细看样貌，会发现五官生的极好看，狭长的双眸裹挟着漫不经心的轻佻，俊挺的鼻梁下，是淡粉色的薄唇。
单手抄兜站在那儿，大拇指懒散的划着手机屏幕，浑身散发着骄矜公子哥的气质。
林霖回来，三个人按照惯例去了都江堰酒店解决晚饭。
“怎么？今天伯母没催你回家？”林霖问蒋昭。
蒋昭口味很挑，目前只发现这一个酒店的牛排合他口味，若在外面吃饭，他和程琛尧都会陪着这位大少爷过来。
蒋昭打了个哈欠，淡淡挑眉，“他们没空管我！”
话音刚落，程琛尧露出惊讶地神色来，“不会吧·······”
“我爸在公司，我妈忙着给我物色家教，我呢，暂时处于放养状态！”
“我说呢！”程琛尧了然。
不过片刻，他和林霖就意识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如果阿姨给你物色了家教，那以后你岂不是要被关在家里学习？”
蒋昭微不可查的蹙了眉，“·······你们觉得可能？”
晚上回到别墅，蒋昭踏进客厅，就见母亲费文洁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的正认真。
费文洁是大家闺秀，气质大方温婉。
蒋昭换了拖鞋走过去，“妈，这么晚怎么还不睡？看什么呢？”
费文洁听到蒋昭的声音，把眼镜摘下来放到桌面上，扭头冲蒋昭摆手，“你先过来，看看这几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又不是相亲！
蒋昭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费文洁要干什么，不过身体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走了过去。
站在沙发后面，就着费文洁的手，看见资料上面是几位带着眼镜，面容严肃，身穿西装打着领结的地中海省级骨干教师的照片。
蒋昭只感觉头上一群乌鸦飞过，嘴角疯狂抽搐。
“娭，这个徐建平是你们班主任吧？”费文洁也不管蒋昭有没有认真看，兀自开始了点评，“我以为他只教数学，没想到物理的水准也那么高！”
“果然，优秀高中的教师就是不一般！”
“还有这个教师，我看着特别眼熟，是不是受过学校表彰······”
“······”
蒋昭打了个哈欠，“妈，我有点困了！”
“不如·······”费文洁的话被他截断，肚子里的长篇大论无奈的憋了回去。
从手里的资料上移开目光，费文洁下意识的看了蒋昭一眼，而后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快十一点了。
确实有点晚。
皱眉问蒋昭，“那你的家教·······”
“等我开学再说吧！”
“不是明天么？”费文洁反问。
蒋昭耸耸肩，和费文洁对视，没有说话。
看着蒋昭的表现，她略一思索，顿时浑身激灵了一下，“对了，明天你还有考试！”
被费文洁推到卧室，蒋昭洗漱完毕刚从浴室出来，费文洁的声音像是订了闹钟似的从门外传来，“今晚早点睡，别打游戏了！”
蒋昭懒懒应声，“知道了！”
接着屋内传来吹风机的呼呼轰鸣，费文洁才放心离开，哒哒上了楼。
蒋轶山穿着深蓝真丝睡衣，半躺在床头看杂志，不时扶下耳旁的金丝眼镜支架，整个人严肃又认真。
费文洁推门而入，看了他一眼，走向梳妆台拿面膜，“你倒是清闲！”
刚才费文洁在楼下闹出的动静蒋轶山都听到了，也明白发生了怎么一回事。
“儿子大了，没必要管太严！”蒋轶山神态自若的翻了页，头也没抬，意味深长的说。
费文洁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给他，只不过蒋轶山压根没注意到，“不管他就上天了，你看看都要高三毕业了，没一点紧张感！”
不想再计较，费文洁转身进了浴室。
开学考试关乎班级荣耀，和学生本身利益关系不大。
由于禾欢刚转学进来，没有安排考场考号，班主任干脆一通电话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把准考证递给她时，徐主任顺便科普了一下南洲市一中上学期考试作弊被抓同学的“惨痛”下场。
不过说完之后大概认定作弊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禾欢身上，转瞬和蔼的笑了起来，算是揭过刚才不小心把专门打压差生的言论用错人的事。
“听说你在原来的学校成绩不错！”
禾欢看了他一眼，没否认，“书本内容和试题有地域差距，我对这边人教版教材的知识点不是很清楚，估计还需要再适应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