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开腔的是谢谨行。他说:“方舟,你追我妹妹经过我批准了吗?”
方舟朝他眯起眼睛,“说吧,你要审核什么?是房子车子存款啊,还是学历文凭英语四六级?”
“滚!”谢谨行笑骂,“老子又不是招聘!”
吴晓萌特认真地问:“你认识谨言多长时间了?”
方舟伸出右手,收起大拇指,“四个月。”
“肤浅!”吴晓萌怪叫,“才四个月你就敢追啊?你了解她吗?她了解你吗?”
方舟吓了一跳,“可以慢慢了解啊,又不是求婚。”
“哼!”吴晓萌扭脸,“肤浅!”
夏卓晖直起一直靠在沙发上的身体,拿起一瓶绿茶碰了碰方舟的胳膊,“方舟,少说两句,你醉了。”
方舟大概是想辩白他没醉什么的,夏卓晖直接站起来拧开瓶盖,用瓶子堵上了他的嘴。随即转身对我笑,“谨言,你别往心里去,方舟喝大了。”他说,“虽说酒壮怂人胆吧,可这些话酒后说总是不礼貌,我替他给你道歉。”说着他倒了满满一杯黑方,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方舟抱着绿茶困惑地看着夏卓晖,后来才恍然大悟,“谨言,我是喝大了,可话是真的,要不等我清醒了我再说一遍?”
我已经从难过和愤怒变得漠不关心,好像这一切都跟我无关似的。我看戏一样坐在那看着夏卓晖和方舟,“不是包夜了吗?离天亮还远着呢,你们还唱不唱?”
方舟呆呆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如蒙大赦地扑向点歌机,歌声再次响起,我却什么都没听见。
清晨的时候,我跟谢谨行一起打车送吴晓萌回家,我一路无话。
吴晓萌安慰我说:“方舟那孩子挺好的,虽说有点儿得瑟,但人不错,也算个帅哥。你要觉得他肤浅,再观察观察呗。”
我面朝着车窗外,“嗯。”
吴晓萌大咧咧拍我肩膀,“他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不拆了他我就不是吴晓萌!”
我被她逗笑了,“行。”
回家的路上,谢谨行一路搂着我,什么都没说。
不用说。我想什么他都知道。
七年多了,本来我是真的没有暗恋过夏卓晖,我真的只是把他当做我生命里的一道阳光一般,只有欣赏和珍惜。哪怕是我后来见到他了,认识他了,那也只是一个怕冷的人本能地想要靠近阳光。
直到我听说他要结婚,那种从心底里一点一点涌上来的难过才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我确实是有私欲的。我就是想把这道阳光据为己有。那种难过就像是用细细的沙子研磨我的五脏六腑,没有多么撕心裂肺,可是真的疼。
我想起了一首很老的歌,叫《心动》。
有多久没见你,以为你在哪里,原来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的呼吸。有多远的距离,以为闻不到你气息,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回头就看到你。过去让它过去,来不及从头喜欢你,白云缠绕着蓝天。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总是想再见你,还试着打探你消息。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守护我的回忆。
真是唱尽了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周末两天,我跟谢谨行一起打理网店的业务,又有人定了方舟那只杯子,我在打包装的时候愣了神。
谢谨行伸手把杯子拿走,“你出去散散心吧。”
“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出去走走,别在家里憋着。”
我站起来,“你去吗?”
谢谨行给包装盒贴标签,“我忙着你没看见?早去早回。”他头都不抬,可我知道,全世界他最爱我,最想我过得好。
我套上一件外套,只拿着个钱包就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该去哪。
这个季节的风还是很大,街上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只有我,节奏很慢地迈着步子,恨不得把灯柱上的小广告都看三遍才走。
就这么溜达着,我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夏卓晖他们家附近,突然看见街牌我才明白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钻入了离我不远的一家书吧,胡乱点了一份什么饮品,拿了一本书,坐在了最角落的卡座里。
对着那本书相了很久的面,我才平静下来。于是开始嘲笑自己有病,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情圣?谁理你啊?
仔细看了看侍者端上来的饮品,居然是奶茶,我从来也没尝过的饮料,因为我总觉得它不纯粹,一定不好喝。可谢谨行对我说过,别总是拒绝没尝试过的东西,有时候换换口味不是错。
我喝了一小口,虽说没那么好喝,可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难喝,挺适中的一种味道。如果特别难喝,就会一直拒绝;如果特别好喝,就会一直上瘾。这种恰如其分不远不近的感觉刚刚好。这个奶茶,怎么这么像我对方舟的感觉?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杯子拿起了那本书。
才翻开第一页,就听到了有人开门进来,而且进来的人声音无比熟悉,他说:“来壶普洱。”
是夏卓晖。
尽管我知道他们不可能看见我,可还是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用书遮住了脸。
另一个人是方舟,我听到了他要点心的声音。
两个人在我背后的卡座坐下,掏出笔记本,噼噼啪啪地打字。
夏卓晖带着笑的声音骂方舟:“在外头还装什么IT精英?有什么国家大事儿非得大礼拜天的让方总操心?交给秘书不就得了嘛!”
“这一堆事儿呢。”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又跟小姑娘侃呢吧?别拐带良家妇女了你,缺不缺德?”
“缺德也是德啊!谁让你家网断了,要不能拽你出来嘛!”
“废什么话呀你,你的iphone、iPAD哪个不能上网?非得端着笔记本出来,还不是装精英?”
“那个打字不方便呗。”
“打字不方便你可以语音啊,这还能难得住你?”
“还没熟到语音的程度呢,”方舟迅速转移话题,“哎,大礼拜天的,你不用跟你媳妇儿视频吗?”
夏卓晖笑了笑,“马上要见面了,还视频什么呀,都那么多年了。”
“是啊是啊,你们老夫老妻了,这就要终成眷属,哥哥我还没着没落呢!”
“我看你是选择太多挑花眼了吧?你的着落不是现成的吗?”
“谁?”
“何佳瑶啊!”
方舟在椅子上弹了一下,带得我这边的椅子也跟着动起来,“你快别提她了!上午她的夺命连环call把我命都要去半条,非问我谨言家上三代都是干什么的,要不不放心把我交给她。你说何佳瑶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啊?她是我妈啊?”
夏卓晖噗地喷出一口水,方舟嗷嗷叫:“你丫当心点儿,我新买的电脑!”
夏卓晖咳嗽,“新电脑也比不上何佳瑶贵重,她要是知道你说她是你妈,你这电脑连渣都剩不下。我看你还是从了她算了,到时候什么都有,省得你奋斗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她?”
“我去了人家得要啊,”夏卓晖一本正经,“没事儿,你要是害怕,我给你手机装个自动装置,你一喊‘祥瑞御免’,自动拨打110,到时候警察叔叔全去救你。”
“滚蛋!”
夏卓晖哈哈大笑,“这都多少年了,你说你造孽不造孽?”
“不能怨我啊!”
夏卓晖一秒钟都没停顿,“那还怨我啊?”
“你可别跟谨言乱说。”
“没事儿吧你?我跟人家说得着吗?”
“你敢告诉她这些事儿,我就拆了你小子!”
“就凭你?再练几年吧。”夏卓晖似乎是伸了个懒腰,声音也随之懒洋洋起来,“真以为我在谨言面前给你留面子你就能打过我啊?忘了小时候你挨欺负都是我给你出头了?”
“没忘。我还没忘是你教会我打架,然后在我妈面前装乖孩子,大院儿里都以为是我把你带坏了。损不损哪你?”
“那没办法,”夏卓晖说,“谁让我从小就比你长得像好孩子。”
“给你点儿阳光你还就灿烂了嘿,真不要脸。”
“那天我躲在厨房给你创造空间,你都说什么了?”
方舟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子字,然后说:“我说你看着像白开水,其实是杯茶。”
“你是不是闲得欠抽啊?真编排上我了?”
“我靠,我怎么是编排你呢?我这是夸你!”
“没事儿你夸我干嘛?我给你钱了?”
“咱俩最好地球人都知道,夸你就是夸我自己。你总不能让我跟她说,谨言,我方舟虽然看着挺像大尾巴鹰,可实际上真挺好的?”
夏卓晖又噗地笑出来,“你脸皮那么厚什么说不出来?你还会不好意思?来,给我说说,我哪儿像茶了?”
方舟有点不耐烦,“就说你耐品呗。其实我是说我自己呢,你臭美什么呀!”
“在你面前我哪儿好意思臭美。我说方舟,最近这几年你怎么越来越像水仙花儿了?”
方舟一愣,“什么水仙花儿?”
“别人夸你也就算了,你自己可倒好,低头一看水里的倒影,还感叹:我靠我怎么这么美啊?”夏卓晖做出呕吐的声音,方舟用一本书死命砸他,发出啪啪的声音。
两个人闹够了,夏卓晖又问:“你真没别的意思啊?”
“有。”方舟又开始打字,一边嘴还不停,“我觉得咱们几个关系都还不错,让她了解我最好的哥们儿,对我有好处。哎你没发现老谢对你挺感兴趣?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动不动眼神儿就飘你那去了。”
“老谢?谢谨行?”
“啊,没发现吗?你是不是上大学的时候欠他钱啊?或者是他看上你了?”
夏卓晖乐,“滚!”
方舟死皮赖脸继续说:“哎按说我比你帅啊,他要是看上也得看上我,怎么总看你呢?”
夏卓晖想都不想地说:“我人品比你好。”
“滚你丫的!你长人品了吗?”方舟笑骂,“赶紧给我倒杯茶。”他喝口茶,语气变得正经起来,“既然老谢对你感兴趣,那我跟谨言就多说说你呗,反正这世界上我最了解你,说点儿什么都行。这也算拉近感情呀,投其所好!”
“老谢能因为什么对我感兴趣啊?”
方舟开始不耐烦,“我哪儿知道,问你自个儿。”
“我没惹他吧……”
“想多了吧你?哎你难道不知道你自个儿有时候挺招人喜欢的?”
夏卓晖笑起来,“我招人喜欢的时候多了,你指哪天啊?”
“真不要脸你!”方舟骂他,“老谢那人,逮着谁琢磨谁,他看我肯定是一眼看到底,看你就不行,捉摸不透呗,就盯着你了。”
“你能让人一眼看到底?那只能说明他们都不如我了解你。”
“滚滚滚!”
“你别把我底都露了吧?都说什么了?”
“哪儿能啊,我就说她头一回见咱俩那时候的你是最真实的你,别的没说。”
夏卓晖不知道丢了个什么东西砸到了方舟,砸得方舟嗷一声,夏卓晖不理他,“这还用说别的?你这不就等于把我底全交了吗?”
方舟嬉皮笑脸,“地球人都知道你一看见我就自动生成‘耍贫犯贱’脚本儿,谨言也不例外,不差我多说这一句。”
“少废话!”夏卓晖怒,“有你这样儿的吗?拿兄弟去追姑娘?”
方舟没吱声,噼噼啪啪打字。
夏卓晖喊服务生添水,然后说:“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真是对谨言一见钟情吗?”
“那还用说?你看不出来啊?”
“说真的,我还真没看出来。”他说,“我就看见你的兴致勃勃和跃跃欲试了。”
方舟扣上电脑,“什么意思你?”
“你说我什么意思?”
方舟笑,“她挺漂亮,安安静静的,我就是喜欢她。”
夏卓晖收起了戏谑,严肃地说:“那是因为你交过的女朋友和追过你的女孩儿里没她这个类型的!方舟,谨言是个好姑娘,她不爱说话,可心里很有数,一旦受伤害那不可想象。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一旦你追到她了又相处不来,到时候怎么办?”
“……”
“你没想过是吧?我替你想过了。谨言绝对是那种不爱则已,爱就到底的女孩儿。一旦你让她爱上你,却不能跟她结婚过一辈子,到时候她这朵向日葵残了,你就忍心?”
我坐在隔断的卡座沙发上,死死咬住风衣的领子,才强忍住没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