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传来消息是次日清晨。
楚岁至尚未起床，被手机铃声吵醒时，还显得有些迷糊。
可当教授那略显苍老又略带威严的嗓音自听筒传出来时，她便立刻清醒了，猛然坐起，瞪大双眸，目光中自然是饱含了期待。
可教授的话，却让那希望瞬间湮灭。
乐倾城的病情，即便是那些专攻肿瘤方面的专家，也是抱悲观态度。
教授说得委婉，可楚岁至却能听明白，大概便是说保守治疗，治愈是不可能，只能尽量延长寿命而已。
可这延长，也毕竟有限，正如楚岁至先前所预料的那般，大概至多也就一年。
教授表达了歉意。
楚岁至如鲠在喉，感谢教授后，便挂断通话。
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而后便是大脑放空，足有一两分钟时间，眼圈方才泛红。
那天上午，她便去见了乐倾城。
地点是在陆家老宅。
她再见到乐倾城，总觉比之上次更加憔悴虚弱了许多。
乐倾城仍旧坐沙发上，不管怎样，威严还在，双手拄着拐杖，虽然憔悴，但眉宇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霸气，却依稀能见到当年叱咤商场的气场。
“岁至，你来了。”见到楚岁至，她的嗓音毕竟又柔和了下来。
楚岁至强忍着情绪，放下拎过来的水果和鲜花。
“这里是家，又不是医院，你是我的家人，又不是商业场上的朋友，何必每次都带这些东西过来。”乐倾城嘴角微抬，目光自然落那水果和鲜花上。
“我总不好空着手来。”楚岁至讪讪笑，便在乐倾城身侧坐下来，“阿姨，您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乐倾城叹口气，无奈说：“一天不如一天。”
楚岁至心便向下一沉，却又摇着头说：“我已经在为阿姨您寻找治疗方案，尽量会……”
可她毕竟不会说谎，况且，胡乱给一位已然病入膏肓的人痊愈的希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有些残忍了的。
乐倾城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楚岁至小心思，她开口打断说：“岁至，你用不着安慰我。我这么多年在商业场上打拼，见的东西太多了，许多事我早已经放下。”
“情况是有些遭，但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人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希望。楚岁至略显黯然说。
这番话说出口，乐倾城还没怎样，楚岁至却已经鼻尖儿泛红，看起来泪水便是在眼眶中打着转了。
管家泡了茶过来。
楚岁至不想在乐倾城面前落泪，因而借着接过茶水的机会，快速用手背揩拭掉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茶本应该是很香，可她喝起来，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苦涩。
“岁至你来的正是时候。”乐倾城也同样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那本灰暗的眸子耀出一道光来，“这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件事。”
“什么事？”楚岁至实际有些新不在家，这话是顺口便问出来。
乐倾城意味深长望她一眼，停顿几秒后才说：“立遗嘱。”
这简单三个字，却是让楚岁至的心猛然咯噔一跳。
“用不着做那种事！”惊诧之下，她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乐阿姨您会长命百岁的，遗嘱那种东西，一百年以后再立也完全来得及呀！”
乐倾城冲管家摆手，管家拧身离开。
她方才微笑说：“说起来或许岁至你不太相信，人到了我这个岁数，其实对自己的大终之日是有预感的，只是大部分人不想去面对罢了。而我有勇气去面对，所以那些安慰的话呢，你也就用不着跟我说了。”
楚岁至瞪大眸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管家去而复返，手中已然多了一份牛皮纸袋，微微欠身，将纸袋递到楚岁至面前。
楚岁至愕然望乐倾城，后者便给了她个鼓舞的眼神说：“打开看看，帮我理顺一下，看看遗嘱会不会有什么逻辑上的漏洞。我可不想在我死之后，因为遗嘱上的漏洞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楚岁至不想读，毕竟这张纸在她眼中，就恍若是乐倾城的催命符。
但她又不得不读，她想不出拒绝乐倾城的话，也素来没有什么勇气去违背乐倾城的话。
她只能绕开那牛皮纸袋的线扣儿，将其中的遗嘱抽出来。
遗嘱很简单，只有两张单薄的A4纸，上面的文字也十分简洁。
可楚岁至在读完之后，却只觉如一座山正压在她肩膀上，让她难以承受。
“乐阿姨，不可以这样……我怎么有资格继承这些？”她握着遗嘱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当然有资格继承我的一切，这栋老宅，公司的股份以及我账户里所有的存款。”乐倾城对楚岁至这般反应并不意外，只从容说。
“不……不行。云深是您的儿子，您应该把这一切都留给他才行。”楚岁至有些方。她素来不喜欢接受别人的馈赠，尤其是这样一笔馈赠。
乐倾城笑出声来说：“他是我的儿子，可你是我的儿媳妇呀！老实说我从前就想要个女儿，哪儿知道天不遂人愿，非要让我生个儿子。如今我是把你当成是我的女儿了。”
“可我，可我毕竟还没有跟云深结婚，从法律上，我还不是您的儿媳妇呢！”楚岁至在急切之下，是将法律也搬出来说事儿了。
“法律是法律，事实是事实。从事实角度上来说，我已经认定了你就是我儿媳妇。”乐倾城说这番话后，又止不住轻咳了几声，但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笑说。
“况且，你也可以在我去世之前，与云深快点把婚给结了。能够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当然是死也甘心的了。”
乐倾城说得最多的，便是那个死字了。
楚岁至忽然心中很怕，怕就如今早一般，她懵懵懂懂醒来，听到的却是从医院或者家里传来的噩耗。
她瞪大眸子，茫然望着乐倾城，而双眸当中，滚滚盈盈着泪珠。
“我过世后，你将会是陆氏集团最大的股东。”乐倾城微收敛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