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陆家老宅后。
楚岁至整日惶惶不安。
她想睡，可每次闭上双眼，乐倾城那苍老又虚弱的面孔，便即刻会在她脑海中浮现。
谈不上对那张面孔的怕，只是充满了愧疚。
她仿佛是认定了因自己夺走了她的儿子，方才让她在重病期间也如此孤单寂寞，就连唯一的儿子也不肯去探望她一眼。
而怀孕所带来的喜悦，也仿佛是因今日的探访乐倾城而化作乌有。
下午，天又阴了起来，这年的冬天，风雪比以往都多。
陆云深回来的早，带了许多孕妇用品回来，琳琅满目、她见过的她没见过的都有，几乎堆满了整个仓库。
“我已经预订了下一批次的母婴用品，下月末会送过来。”陆云深仿佛是要将整个孕妇母婴用品超市搬回家。
可楚岁至面颊上，始终不见任何喜悦兴奋。
她只冷漠哦了一声，便上楼回卧室去。
陆云深跟上来，神色中透着不解。
“哪里不舒服。”他只道是她身体哪里在痛，才焦急问。
楚岁至未上床，只在沙发上斜坐下来，把靠枕夹在腋下，更舒服些：“没有，我只是在想，即便生了儿子，而未必就有很多好处。”
“那是什么意思？”陆云深不解，在她身侧坐下来。
他习惯的伸手想要抱她。
她却顺势调整了坐姿，巧妙的避开了他的臂膀，抿着唇说：“倘若生个儿子不懂得感恩，一辈子为他操劳不说，到老了，儿子都不肯来看一眼，那我会被气死的。”
他只凝神听她说完，却只一言不发，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便仿佛是从她话中听出了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让他面色当即阴沉下来。
楚岁至避开他阴鸷眸色，轻轻吸了吸鼻子说：“可做母亲的，终究是没办法不原谅儿子。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藏在心里罢了。”
“你今日去了陆家老宅。”陆云深紧跟开口，嗓音冷飕飕的。
不知是保镖泄了秘，还是他从她话中猜出了些门道，总之他语气极为肯定。
“是。”楚岁至心中始终盘旋着的那股怒气，此刻不由分说冲到她咽喉上来，更多的话便就不吐不快了：“我见了乐阿姨，她几乎跟我说的每句话，都会提到你，她虽然表面上对你很冷淡甚至过于严苛，可实际上却很关心你，你抢了她在公司的权势地位，把她一个人留在僻静寂寥的老宅，这许多时间来，你连去看她一次都不肯。你要是我儿子，我早就抽你了！”
话是越说越气愤，到最后就显得有些过于离谱。
可她要想在最后将话收住了，那也绝无可能。
说也便说了，无论他多恼羞成怒，她也顾不上了，倘若不为乐倾城说点什么，楚岁至总觉自己会被活活憋闷死。
果然，陆云深的脸色当即冰冷如铁，一双眸子，便仿佛是冶炼铜铁时的火焰般透着杀气的炙热，好似下一秒钟，就要把她给烧个里焦外嫩来。
“你还想抽我？”他对“抽”这个字，显得有些陌生，说出口来有些生硬。
“没错。”楚岁至梗着脖子，如同被惹恼了的兔子。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现在的她，当真是恨不得狠狠扑上去咬他一口。
她怎就偏偏爱上一个这样不孝顺的家伙！
“你来。”陆云深锁眉，森森说。
“来干嘛？”楚岁至瞪了眼睛，双眼泛红，还当真是有些像一只兔子了。
他侧过面颊。
他的侧颜对她而言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她撇了撇嘴，控制着自己目光，不许它沉溺在他的颜值上。
“抽我。”他目光如炬，又森森问。
楚岁至微楞，讶异望着他。他不似开玩笑，可身上散发出那种阴森霸道气息，真犹如野兽一般，就算是靠近也觉害怕，更何况是所谓抽他。
也恐怕只有未病前的乐倾城还能压得住他一头，如今乐倾城重病，只怕没人再能制得住他了。
她当然更加没勇气真的去替乐倾城抽他，也不忍心那般做。
“你又不是我儿子，我又有什么资格管你了。”她硬着头皮，强行给自己扯出个台阶来下：“我只是为乐阿姨抱不平而已。”
“我怎知我没去看过母亲。”他便紧跟了一句，嗓音极低沉。
呦呵，训他几句，他还顶上嘴了。
楚岁至的气儿更是不顺，扯开了嗓头，大声说：“如果你去看过她，她怎么会不告诉我？她句句都提你，分明是很想你了。你没去看就没去看，现在还狡辩！你这样子，将来怎么给我们的孩子做表率，与其等他将来长大变成坏孩子，倒还不如，倒还不如……”
她重复了几次，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眼眸却涨的发红，泪水仿佛顷刻间就要涌出来一般。
将哭未哭的委屈模样，让陆云深心疼。
他面颊上的阴冷，便消除了大半，只便多了些黯然：“我当然是去见过母亲，但她不肯见我。”
只一句话，便让楚岁至当即想通。
乐倾城必然是不肯见他，倘若他见了她此刻模样，怎能不疑心她患了重病，她癌症晚期的事，也自然便瞒不住了。
楚岁至在心中暗骂自己笨，竟而连这一折都没想到，兀得误会了他，还诸多数落了，心中顿时不忍起来。本泛红了的双眸，此刻消散了泪雾，布满了内疚和歉意。
“母亲还在生我气。”他似低落这般说。
“她气你什么？”楚岁至生生吞咽了口唾沫说。
“气我夺了她的位，也气我害你上个孩子消失。”他虽这般说，可从语气神态来看，分明是自责更多。
从一开始，那孩子的死，他便将自认揽在自己身上。
可真计较起来，若非楚岁至任性妄为，孩子也不会没，她的责任较他要大得多。
“都过去嘞，何必再提呢。”楚岁至轻轻伸出手来，不是抽他，反是温和捧住他面颊，柔声说：“乐阿姨她没有再生你的气，哪有母亲当真会生自己儿子气的呢？”
虽这般说，她心却犹如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