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仁兄语出惊人,穆衍愣是没反应过来,唐青是郴州唐家的人,与岭南唐氏是远亲,并且他只比穆衍大两岁,凭一己之力去说服唐氏家主,仿佛有几分把握的样子,太让人出乎所料了。
穆衍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觉得他的能力超乎了他的想象,先前只知道他刀法厉害,现在要重新认识他了。也对,唐青的鸣鸿刀千金难求,能用如此好的刀,能力和地位肯定也不一般。
一般情况下,闷声不响的人最容易干大事,比如寡言的唐青。
天还未亮,唐青便背着他的鸣鸿刀只身一人出发了,他不让人跟随护送,坚持一个人,穆衍不好勉强,只好叮嘱他,先顾自身的安危,借道之事不可强求,不可与唐家翻脸。穆衍怕若是为此破坏了他与唐家的关系,就得不偿失了。
等唐青消息的这几天,穆衍接到了郴州大伯的来信,拆开后,原来信中有信,信封上的几个字,入眼既亲切又熟悉,迫不及待的拆开,穆衍双手有些颤抖,是他,是秦知忍的来信。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各地都不太平,穆衍在四处征战的同时,秦知忍也在抵御外敌的入侵。虽身在两地,见信,亦如一起并肩作战。
彼时,叛军威胁着京城,南夷在进攻虔州,西番更胜一筹,趁火打劫,直接入侵了成都府路,那边的驻军准备不足,节节败退,西番的人马甚至攻入了蜀王府。
本来要去投奔蜀王的秦知忍,恰巧在这个时候赶到,于乱军中救出了蜀王,并护送蜀王暂时退到了湄洲。
蜀王府是秦知忍的靠山之一,蜀王与秦知忍的父亲交好,秦氏出事时,秦知忍和弟弟能顺利逃走,全靠蜀王暗中相助。
秦知忍的父亲,先安国公秦翼的势力大多都在西北秦凤路,因此秦知忍调动秦氏的势力,加上蜀王的势力和成都府路的驻军,一起谋划后,又杀了回了成都府路,将西番赶出了天顺的地盘。
在这样的乱世,想要生存下去,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好在成都府路已经安全,秦知忍暂时稳定下来,第一时间就给穆衍写了信。
短几行字,看似轻松带过,却处处透着凶险,几番刀光剑影,几多生死相搏。剩下的文字都是对他牵挂和叮嘱,如见其人。
还以为会就此断了联系,再见遥遥无期,反复将信看了几遍,穆衍在心里道:原来去了成都府路啊,不算远,或许会有机会见面,只要知道他在哪里便好。
这种时候还能保持联系,实属不易,穆衍赶紧提笔回信,千言万语却只能汇成两个字“保重”。
思考良久,将自己近来的状况草草几笔带过,剩下的就是让对方多保重,另外又附上霹雳弹的配方送给秦知忍,希望可以帮到他,再遇到乱兵,算是多了一份保障。
五日后,唐青回来了,血人一般,浑身是伤,几乎是吊着一口气回来的,再晚一会儿,命怕是都保不住了。穆衍亲自为他医治,身上密密麻麻的刀伤,触目惊心,几个道医给穆衍当助手,费了几个时辰,总算是收拾利索了。
营帐外,张恩源寸步不离,变戏法一样,各种上好的药材他都能弄来,只是,他一直在流泪,大男人哭得跟个泪人一样,懊悔地道:“我应该跟他一起去的,我就不该相信他,他本来就是个愣头青,做事不够圆滑,一根筋死磕到底。我干嘛让他自己去啊,我脑袋被驴踢了啊。”
张恩源边说着,边狠狠拿拳头敲自己的头,旁边郭然一直拉着劝他:“停!我知道你难过,唐兄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心里都不好受。谁都可以倒下,唯独张兄你得挺住啊,唐兄若是醒了,看到你好好的他才放心,伤好的才快是吧。”
看着包扎的跟个木乃伊一样的唐青,张恩源愣是没合眼,在床边守了一夜。平时他是最矫情的,床不舒服都会闹觉,哪怕是行军打仗,他都尽量不委屈了自己,现在却在床边坐了一夜。
穆衍知道他们兄弟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也不好阻拦,由着张恩源陪着。
快到晌午,唐青醒来后,看到张恩源双眼红肿,莫名地问:“恩源,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这两天上火了。”张恩源掩饰着,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醒啊,吓死人不用偿命是吧。”说完又赶紧派人去通知穆衍过来。
“爱哭包,你肯定又哭了。”唐青忍不住咧嘴笑了笑,扯到胸口的伤,疼得嘶了一声,“从小你就爱哭,这么多年都没变。”
唐青拜师学艺的期间,他们曾经分开过五年,可这五年,并不影响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仿佛什么都没变。
其实唐青之前跟郭然一样,都是家里请了武师傅教他们武功,但郭然的师傅是世外高人,郭然跟他学就足够了,唐青就不行了,他的师傅最后教不了他了,以至于他很苦闷,后来机缘巧合才去了岭南唐氏继续拜师学艺,所以有了五年的分离。
“差点去地府报道回不来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当真以为你是铁打的。”张恩源绷着个脸道,“不准笑了,我先去看看你的药熬好没,还给你准备了药膳。”
“恩源,还能再见到你,真好,谢谢啊。”唐青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放松。
这家伙不会是连脑子一起受伤了吧,醒来后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才不会这么温柔,更不会对他笑,从小到大,跟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滚”。
张恩源感觉浑身不自在,慌里慌张的往外走,正好穆衍也进来了,差点撞在一起,幸好穆衍身手敏捷,闪开让他先过。
穆衍心里满是歉疚,唐青曾是岭南唐氏的弟子,他以为去唐氏游说不成也不会有事,没想到被打成这样。
“两日后,戌时到子时,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加快速度行军,应该可以通过。”唐青缓慢地道,“有令牌。”
什么?他的意思是岭南唐氏同意借道了,他真的做到了。穆衍眼眶湿了,为了这次借道,唐青九死一生,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此事,他却拼尽全力去做了。
老天真的待他不薄,重生后遇到的朋友,都是可以换命的朋友。
“回公子,令牌在此。”三喜有眼力劲儿,赶紧捧着一块浸血的令牌奉上。
这块令牌穆衍帮唐青医治的时候见过,当时救命要紧,没顾得上看它,就让三喜先收起来了。如今仔细一看,居然是唐氏家主的令牌,不由一惊。
“大恩不言谢,日后定会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穆衍深深一揖。
“尽己所能罢了。”唐青淡然地道。
后来张恩源过来亲自给他喂了药,又给他喂了半碗十全大补药粥,总之能使他尽快恢复的东西,都加上了。穆衍等人都在一旁守着。
“唐青,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将你伤成这样,日后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张恩源恨恨地道,又觉得现在说这种话不合适,转而道,“不过你也真是厉害,连唐氏家主的令牌都能搞到手,不愧是盖世大英雄。”
“一百零八个人的皮,就是他们不反抗,随便你扒,你敢吗?”唐青精神恢复了些,打趣道。
以一敌百,太变态了,张恩源赶紧缩到一边,不敢说大话了。
“金刀阵!”穆衍下意识地道。
给他医治的时候,穆衍是曾怀疑过的,但又不敢肯定,毕竟那个阵不是一般人能闯的,以穆衍现在的能力,是绝对闯不过的。饶是唐青身体底子比他好,内功比他好,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金刀阵是历代唐氏家主必过的一关,由一百零八位高手组成,只有成功的闯过金刀阵,才有资格成为唐氏的家主。”郭然惊得瞪大了眼睛,断断续续道,“唐……兄,你……不会是真的闯了金刀阵吧。”
穆衍点点头,现在可以肯定了,不然他也拿不到唐氏家主的令牌。
“唐兄武功高强,声名远扬,刀法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在岭南唐氏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连唐氏的金刀阵都能闯过,以后在唐氏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张恩源见唐青无大碍,终于放下心来,一放松,嘴就跟着贫起来,“唐兄,日后小弟要靠你罩着,跟着你沾光了。”
“滚!”唐青撇了他一眼。
听他说“滚”,张恩源反而笑了,这才正常吗,这家伙身强体壮的,好药养着,应该很快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