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的话已经说完了。”童内侍缓缓行礼，“老奴要去陪陛下了。”
童内侍说着，转身朝向内殿，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人管天下事。祖辈们开疆扩土，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天下，将士们誓死抵御外敌，守护的天下，怎容他人亵渎。”
这是在点醒众人呢，尤其某些以倡谈儒学为己任的家伙，不过是一群擅长空谈、治国乏术的无用之人。象那跟风倒的墙头草一样，还不如个老内侍通达事理。
现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众人都不敢离开，生怕有变。只有秦知忍和崔相爷，偶尔轮流进内殿陪童内侍呆一会儿，其他众人皆在殿外恭候。
直到天亮，内殿终于传来小内侍的惊呼：“皇上醒了！”
秦知忍首先进了内殿，结果并不是想象中的醒了。皇上只是睁开了眼睛，但是一动也不能动，口不能言，四肢僵硬。
皇上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旋即看到眼前的人，顿时眼中含泪。
秦知忍的神情也瞬时凝重不安， 这说明陛下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自然也知道之前发生的事。
被最亲近的人毒害，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紧接着，皇上似乎因为疼痛而涨红了脸，眼神愤怒惊惧交织。
看着他明明拼命想要挣扎却一动不动的身子，秦知忍大概猜到了皇上的意思。
“陛下，您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事都不重要，日后再说。”秦知忍强忍着内心的苦痛，“陛下，放心，大家都在，诸位大臣都在。”
他这样一说，皇上的表情平复了些，眼神仍旧复杂。
“陛下，有怀王在，有小公爷在，有崔相爷在，您放心吧！”童内侍拖着羸弱的身子过来安慰皇上。
皇上闭上眼睛，终是落下两行浑浊的泪。童内侍颤巍巍的拿了帕子轻轻拭去。
在皇上还是蜀王的时候，就对秦家施以援手，秦知忍和弟弟秦宣在秦家出事之时才能逃过一劫。
从小到大，秦知忍一直知道皇上在默默守护着他。
后来他去投奔皇上，与皇上一起经历了西番的入侵，蜀地的暴乱，又一起排除万难进京。看着皇上一步步将七零八落的天顺，重新拉回正轨。
这几年来，撇开身份的话，其实他们秦家两兄弟，已经将皇上当作自己的亲人，一个关心并教导自己的长辈了。
看到皇上被安皇后和楚赐害成这样，秦知忍就怒火中烧。无知毒妇，顽劣幼儿，天顺的江山绝不能落在这种人手里。
御医出来后，被一众大臣包围着，御医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不敢说皇上的现状。
众大臣也猜出个七七八八，看来皇上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楚氏的皇位该交给谁呢？
有人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了，有人却迷茫的很，总觉得要换天了。
不用秦知忍安排，秦宣已经全部都解决完了。安皇后包括参与此事的安家人全部被关入天牢听候发落。
动作之快，让秦知忍叹为观止。他知道这个弟弟心思缜密，不显山不露水，就能掌控大局。只是，他去北地打仗的这半年多以来，秦宣的道行又更高了一层，连秦知忍都摸不透他了。
皇宫外值守的禁军发现，一众重臣这两日进了宫便没再出来，其他的朝臣每日也是早出晚归的，都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陛下到底怎么样了？”有低阶的官员低声说道。
“大行了吧！”一个官员低声猜测。
“大行的话怎么会这样安静？钟鼓楼都该敲响了。”另一个官员掩声说道。
“我看肯定是陛下出事了，只怕一些事情还没定好，暂时没有宣布。”
或者说就算是已经大行了，也应该拖到定好身后之事再宣布。
朝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晨钟敲响，宫门终于打开了。今日是大朝会，百官云集在大殿内，都满脸茫然的不知道谁来主持大局。
另一边天子寝宫内，童内侍带着满脸的疲惫看着秦知忍。
“王爷，您真要这么做？”童内侍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问道。
秦知忍点点头，决心已定。
童内侍没再说什么，也跟着点点头，没有太吃惊。
“起驾！”童内侍一喊，一架软榻被缓缓抬起，上面躺着的是皇上。一众重臣纷纷跟随左右。
“请陛下上朝。”秦知忍朗声说道。
大殿内，百官嗡嗡的议论声嘎然而止，大气不敢出。
当看到软榻上抬着皇上进入朝堂的时候，朝臣们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各种疑惑和猜疑。
皇上虽然醒着，微微睁着眼看，但明显的无神。
秦知忍躬身率众臣向皇上施礼，恭祝圣安的声音落定。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平……”
大家稍微惊讶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多想，看来皇上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没准儿很快就好起来了。他们都认为这是为了安抚人心所以特意让皇上来大朝会。
朝臣们平身后，也看清楚了，皇上身子僵硬，仅仅能抬一抬手，眨眨眼，而话也似乎只能说一个字。
“陛下有话说。”童内侍高声传达皇上的旨意，朝臣们再次施礼。
“给！”
“他！”
低着头听着皇帝蹦出两个字，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能让朝臣们看清楚皇上的意识是清楚的。朝臣们在猜测圣意，给谁？给他什么？
朝臣们抬起头神情复杂，目光再次都落在皇上身上。
玉玺被高高的举起来，在朝臣的注视下送到了皇上面前，皇上的视线看着玉玺。
“朕。”他说出一个字。
“陛下龙体定能痊愈。”有朝臣高声喝道，一面躬身施礼。
安静的朝堂内顿时又是一片恭祝声，有人似乎刻意在阻止什么。
待这些声音平息后，皇上抬了抬手。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皇上的手上， 似乎一眨眼，又似乎过了很久，皇上的手慢慢的抬起来，指向一个方向。
众人的视线也看过去，是秦家两兄弟，皇上指向了他们。
玉玺给秦家兄弟？ 大殿里重臣惊讶，差点掉了下巴。
不知内情的大臣更是不可思议，玉玺代表传位的意思，皇上又不是没有皇子，楚氏皇族又不是没有其他王爷，怎样也轮不到秦家啊。
但很快就有朝臣反应过来，什么秦家兄弟，怀王是皇上的义子。自古以来，传位给义子的先例又不是没有。
而且给他们玉玺不见得就是传位，还有皇子年幼，托孤监国的意思。
秦知忍和秦宣当即施礼，但谁也没有上前。
“拿！”
皇上一直指着他们。
“童！”
皇上终于又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童内侍立刻上前，从皇上怀里掏出一卷诏书展开，没有理会众朝臣质疑的目光，而是认真的将诏书展开举给皇上看。
“陛下，您看，诏书在此！”童内侍说道。
皇上眨了眨眼睛，用最后的力气说出最后一个字：“颁！”
然后，皇上的眼神越来越黯淡，根本等不及童内侍念出诏书的内容，就又昏迷过去了。
“陛下！”童内侍大声喊道，扑过去将皇帝的肩头摇了摇，神情悲痛。
大殿内呼声四起，跟着高呼陛下。
侯在一旁的御医，急忙上前救治了一番。
“臣有罪！臣无能！”御医跪倒俯在皇上身前，痛心疾首地道，“陛下大行了！”
“陛下！”有人尖声道，似乎受到了惊吓。
不知是谁先哭出声来，文武百官都跟着痛哭起来。大殿内一片混乱之声。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等众人哭得差不多的时候，童内侍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早就拟好了诏书。”
这话让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他身上。
童内侍将诏书展开：“陛下决定传位给安国公，秦宣！”
什么鬼？
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皇上为什么不立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立义子，反倒给了安国公？
不可否认，皇上对小公爷一直宠爱有加，可也不该宠爱到传位啊！
“你，你这诏书是假的！”一人提出质疑，众人纷纷附和。
“这份诏书是陛下病重时写下的，陛下是如何考虑的，是什么时候写好的，老奴一概不知。”童内侍神情肃重声音平静，“老奴只管宣读！”
童内侍说完，猛然又拔高了声音，“另外，诸位稍安勿躁，还要宣布安皇后挑唆晋王弑君的真相。请上人证物证！”
弑君？皇上不是病重？是安皇后和晋王加害皇上？
众朝臣，那个心情啊，像被龙卷风刮了几遍，又重重摔在地上一样。
人证物证俱全，安氏一族欺君罔上，意图谋反、弑君等等罪名一条条下来，足够株连九族了。
当然，也包括晋王并非皇上亲生的事情，也公布于众了。
有诏书，有皇上的临终遗言，这皇位真的要传给安国公，一个外人？
有人提出异议是肯定的，其中包括崔相爷，一众大臣认为传位给怀王也不该传给安国公啊，虽然是兄弟，但怀王是皇上的义子啊。
“当年被皇上封存，稳拿状元的苏宣，就是安国公秦宣！”崔文翰突然站出来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