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回京城,又要派出去,皇上都有点于心不忍。
“挑选一些机智的高手扮作商队,再找一些谈判高手,逐个击破说服部分驻军倒戈。官员手里即便有实权,可用的只有少数的亲信,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秦知忍说道。
最后皇上采纳了他们的意见,还是由张恩源带着“商队”去江南路,秦知忍与穆衍,还有唐青随行,一来保护张恩源的安全,一来可以一起出谋划策。
另外,还有皇上新挑选的一批官员,表面是去江南路和福建路巡查,实际是去接手江南路和福建路的大权。
挑选安排人员的这段时间,张恩源可以在京城休息。张恩源也跟皇上提了要求,他想家了,办完了江南路的事情,他想顺道回家看看,已经快两年没回家了。张恩源他们虽然挂的是闲职,但也不能随意离开京城,都要跟朝廷报备的。这么简单的要求,皇上当然会答应。
至于京城的这些案子,就由秦宣继续查下去,御史台王大的死因,工部吕大人行凶受何人指使,当年买下《四时图》的王举人究竟是不是御史台的王大人,到底是谁给魏相爷下毒?
这一桩桩一件件,从柳溪村到《四时图》,到王大人的死,吕大人的行凶,基本都是跟魏相爷有关,但是还串联不起来。最至关重要的就是魏相爷的身份,他的身份始终是个迷,只要他的身份解开,或许一切就有结果了。
秦宣再次来到密室,他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跟吕大人聊聊了,从下考场到放榜,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彻底搜查吕大人的家,只有秦知忍偶尔过来一趟。
吕大人说完让暗卫“闭嘴”的两个字后,再没开过口。任由暗卫再怎么碎碎念,他都跟死人一样不理不睬。
将人都遣出去,密室里就只剩了秦宣跟吕大人。密室很宽敞,本来是皇上当私库用的,因着关押吕大人,东西都搬走了。秦宣随意的找了个椅子坐上去,低头慢条斯理的抚平衣摆,端正冷俏,一丝不苟。
“吕大人,许久不见了。”秦宣缓缓地说道。按照秦知忍给吕大人安排的时间,此时应该已经过去三个多月,甚至离过年不远了,所以秦宣会提到许久不见。
“吕大人就不好奇,这段时间我去了哪里吗?”秦宣自顾地说道,“外人都以为去了吕大人的老家上洛县,其实不然,我说了你可能会不信,朝廷开恩科,我以清凉书院苏宣的名义下考场了,而且我考的还不错。”
说到这里,秦宣嘴角上扬,少有的见他脸上有几分自豪的情绪,平常他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唯独现在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吕大人当然不会理他,秦宣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只是顺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若我也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定会跟吕大人当年一样,打马游街,风光无限。可我只能将自己除名,因为我袭了爵位,不能与天下士子争名。
想当初,吕大人勤奋好学,才华出众,虽前期不太顺利,几次科举失利,但吕大人孜孜不倦,坚持不懈,终于进士及第,外放舒州、扬州,又因政绩卓越,应召进京入职工部至今。
吕大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汛期将至时,经常亲自巡视京城的沟渠,生怕雨水大的时候京城被水淹了。在吕大人的监督下,京城的沟渠畅通无阻,下了几场大雨街道上都没有留下什么积水。
说实话,我始终不明白,吕大人究竟要的是什么,在吕大人心目中的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难道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不管吕大人背后是个什么组织,肯定都有他的信仰和旗号,就像从前天任教打的口号是“替天行道,拯救苍生”,比较宏观。
淮南路吴家叛军的口号起初是比较俗套的“清君侧,反对外戚专权”,后来小皇帝被他们给杀害了,没有皇帝了,于是又补充上一个新的口号叫“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意思是天子之位传贤而不传子也。
秦宣也没指望吕大人会有什么回应,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连自己的血脉都可以放弃,这种几乎没有弱点的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出了密室,走在宫里的甬道上,秋风凉凉,夜已变长,迎面走来四个掌灯的小内侍,在他们中间,太子楚琳披着斗篷,手里抱着暖炉。
秦宣忙上前施礼:“参见殿下。”
“冷吗?”楚琳见秦宣穿的单薄脱口而出,问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自嘲的想:除了他自己这个病秧子,谁会如此惧冷。
“还好。”秦宣模棱两可,没说冷,也没说不冷。
“我刚得了两坛好酒,听闻你酒量不错,去我那里喝杯酒暖暖身子吧。”楚琳邀请道,“顺便有事找你请教。”
自从太子楚琳答应了选妃,他就故意开始疏远秦宣了,即便整日在宫里遇见,也只是偶尔寒暄几句。其实他一直都很关注秦宣,连他学会喝酒了他都知道。
楚琳故意在这里等他,想必是真有要事,秦宣没有拒绝,掉头跟着楚琳去了东宫。楚琳是不能饮酒的,就是吃茶也要泡的很淡,楚琳以茶代酒陪着秦宣喝了两杯。
“你居然偷偷跑去科考,亏你想的出。”楚琳抱怨道,“这事儿你做的不地道,应该叫上我一起啊,省得没人跟你比高下,有我在你也好有个对比。”
“殿下说笑了。”楚琳开玩笑道,“若是殿下也去了,微臣被甩出去几条街,唯一的一点虚荣心也没了,殿下还是不去的好。”
“那你为何要去?”楚琳不解,秦宣偷偷去科考,又不要功名,不公开身份,何苦去受罪。
“微臣幼时蒙难,曾得先父手下舍命相救,幸遇清凉书院苏山长收留,又悉心教导,如师如父。此次参加科考,是想给苏山长十几年的栽培一个交代,也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实力。”秦宣如实答道。
秦宣记事早,三四岁的事情有些还记得,懂事也早,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很多事了,他从来没忘记过他姓秦。但他五岁就被苏山长收为义子,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清凉书院度过的,在他心底,清凉书院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苏山长是循规蹈矩的人,犯了错也不会骂你,只让你面壁思过,抄家规祖训。但其实对秦宣的管教是极其严格的,秦宣与养父之间总感觉就是师生关系,幼时心里难免会有些怨言。
幸好有苏兆这个魔头在中间搅合着,才使得秦宣与养父间的关系,不至于太紧张。
有次,苏兆拉着秦宣一起偷看话本被苏山长发现了,苏兆挨了两下打就过去了,对于苏兆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
可苏山长对于秦宣罚的就相对严重的多,让他面壁思过不说,还要抄书一百遍。当然也罚苏兆抄书,但事后苏山长就不怎么管他了,而罚秦宣抄书,苏山长不但认真检查,还要提问考校。
苏兆见秦宣接连几日不得空闲,日日晚睡早起,小小的身影在灯下满脸倦容,明明抄书如此认真却得不到父亲一句称赞,于是苏兆就跑去找父亲为秦宣抱不平,嫌父亲罚的太重了。
秦宣怕苏兆去闹苏山长后再次挨打,于是悄悄跟了去想要劝阻,却听到父子二人关于他的对话。
“苏山长,你是想累死宣儿吗,他虽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该对他如此严苛。你既收养了他,就该将他视如己出。”十五岁的苏兆正值叛逆,出言不逊道,“我看你就是不喜欢他,故意针对他。”
搁在平时,苏山长肯定会教训他一顿,但这次没有,苏山长苦口婆心地道:“兆儿,你已经十五岁了,该懂事了,有些事你也该看的清楚。宣儿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我不能将他当普通的孩子对待,宣儿他将来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在苏兆眼里,秦宣就是勤奋好学,少年老成了些,才八岁就显得比他还要稳重,除此以外,他没有发现秦宣有什么不同。对于父亲对秦宣的态度他是非常不解的,似乎要求太高了,有种望子成龙的感觉,对他这个亲儿子,反倒没有那么严格。
“宣儿来我们家的时候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就有自己的想法,有不凡的气度和谈吐,别看他现在只有八岁,他的克己慎行,严谨自律,别说是你,就是书院里某些学生也是不能比的。”苏山长耐心地解释道,
“宣儿来到我们家,就是缘分,这么好的孩子,我疼他都来不及,又怎会故意去针对他。兆儿啊,你想想,为父若是不喜欢他,何苦整日盯着让他上进。为父就是想,若有一天他的亲人寻来,看到的是一个品行兼优,博学多才的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