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林徽沉浸在自己的医学幻想里,秦歌和秦笙两姐弟在隔空斗法。而那边厢,悲惨的司机胡一骋看着许久不动的车流,眉头又皱紧了一分。
外面的雨势不减,雾气弥漫,司机都不敢开得太快。而他们此时已经到了雾都城里,接近市中心的地方,车流便更加拥挤,本来还算宽敞的道理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机场到市中心不过是二十几公里的路程,正常情况下也就二十来分钟。可这一条路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光在眼前的地方就堵了十分钟没挪过窝。
再等下去不是个事,雨一分钟不停,他们就得再这一直待着。到时候别说是解除末日了,就是在末日到来前想回一趟家都难办。
胡一骋把手搭在方向盘上,皱着眉头向窗外看。
机动车道拥挤得很,可是人行道和自行车道却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了。
想来也是,雨这样大,路人基本都找了个地方躲雨,谁还会在外面晃悠?
等一下……
胡一骋又看看眼前和身侧的两条路,从车前的支架上取下手机,重新输入地点,把交通方式换成了步行。
市中心的路不算难走,路线也不复杂,只要十几分钟。虽然在路上被淋成落汤鸡,但是也比困在这边好了很多。
于是他转过头去,把胳膊搭在车椅靠背上,问身后心照不宣的三人:“我们要不要下车,现在步行到宿舍还有十几分钟……”
秦笙慢吞吞地转过头,拿袖子擦干车窗上的雾气,向外面看去。
雨依然很大,甚至更密了,不过风已经停了,他们要是下车步行,难度会低很多,也不用第二次被大雨淋成落汤鸡。但是风一过,雾气就聚集在了城里,缓慢地流动着。因此附近的能见度变得很低,秦笙只能看见周围几米的景象。
雾都的排水系统在突如起来的大雨之下已经临近崩溃,雨水开始堆积在低洼区域,大概能彻底淹没过人的脚掌。秦笙刚看了几眼,又有雨点打到了车窗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我觉得不太安全。”他最终说道,“外面雨很大,我们又看不清楚路,难保不会遇到危险。比如说隐藏在暗处的水坑之类的……街上现在空无一人,出了事也没人能来相救,相比之下,车就算熄了火,也要安全很多。”
“我支持阿骋,”秦歌说,“一天两天我们等得起,那三天五天呢?倒时候末日将至,你我躲在车里,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
秦歌也回过身来,却没看着秦笙,反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徽:“我们有一个能解决危险的办法,要看你愿不愿意。”
她还没说是什么,但是在场的人都已心知肚明。
“不行。”“我同意。”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秦笙看着林徽玩世不恭地伸出手,问秦歌道:“秦歌姐,带手术刀了吗?要最长的柄。”
秦歌毫不迟疑,从座位前的格子里拿出一把,都递给林徽。“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她说,“如果重生这个技能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我们也都愿意这样做。”
秦笙冷哼了一声,对此表示不屑。
“我们一行四个人,竟然全要仰仗他一个,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
“秦笙。”林徽沉声叫他,“没有更好的提案,你就不要在这里挑三拣四。在座的都是能对自己行为负责任的成年人,谁也不需要你来当传话筒。”他说话时,语气里明显沾染了一丝怒意,既是对秦笙的多次干预芥蒂未消,想要借此敲打,也有在秦歌和胡一骋面前表明立场的成分。
他们三个人由秦笙串联起来,林徽和其余两个人都没有很深厚的交情。即使他和秦歌曾经在鬼门关上走了好几遭,但是很明显,这位姐姐还是始终没把他当家里人。
秦歌的心太小了,几乎全分给了科研,剩下了一丁点留给弟弟,却没什么爱屋及乌的余地,不然也不会干脆地就让他出马。
至于胡一骋,他也对于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家的举措表示了认同。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林徽自己心里有点委屈--他道德感很高,为了更多人的利益,当然会选择让自己受一点小小的苦。
可是当这种苦差事一次又一次落到自己身上后,任是什么神仙圣人也该觉得心里难受了。
这些心里的小矫情都难以言表,林徽自诩为男子汉,也不愿意说这么唧唧歪歪的话。事情总归要做,抱怨也是一回事,直接上手也是,他见秦笙也不说话,就轻车熟路把手术刀揣进了兜里,低下身子想从箱子里拿出刚补办好的身份证和护照,赶紧下车步行。
但是一只手拦住了他。
秦笙的手骨节分明,指缝间有水一滴一滴地顺着重力向下洒。
他用湿漉漉的手拦住林徽的动作,然后对秦歌和胡一骋朗声道:“我有办法。”
青年浑身上下都蒙着一股水汽,唯有眼睛是亮晶晶的,不掺半点尘埃。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坐在黑色的小轿车里,头离车顶只有几公分,看着还真有点顶天立地的气势。
林徽感受到秦笙在说话间抓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像是在从自己身上汲取力量。
他一直是特别的,林徽想。一个看似冷漠,却再热血善良不过的人了。
不然他不会在设计害死别人后难过,不会在得知杀掉一个人就可以摆脱末日后仍然挣扎许久。秦笙总是说自己在被救赎,可是却没想过,他也是别人心头的一抹暖阳。
伊卡洛斯追逐着太阳,纵然翅膀最后被阳光融化,多少也给大地带去了一丝暖意吧。
“你们刚刚不是说牺牲自我,帮助它人的事情,只要能做,便要实施吗?”他说着,一双三角眼扫过前排的两个人,“不知道让你们违反一次交通规则,是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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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小轿车最后艰难地从车流里拐了出来,轧着秦笙等人放倒的路边栏杆,便一侧轮子开在马路牙子上,一侧轮子开在自行车道上,从拥挤的车流中努力穿梭而过。
这实在是个危险的举动,也就幸亏胡一骋车技不错,车里的人才只是略感不适,没出什么大事。只可惜新任车神胡一骋的经验操作已经被各种摄像头记录了下来,他有很大概率会被吊销驾照,在雾都的剩下两年里无车可开。
始作俑者秦笙毫无愧疚的意思--既然胡一骋能让林徽为集体牺牲性命,那他被吊销个驾照岂不是也没什么问题了?
而且秦笙的举措也不全然是为林徽出一口气,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林徽重生的限制。
虽然离末日还有三十多个小时,但是电闪雷鸣和骤雨之中难免不会出什么事,让林徽保有全部异能的次数,留到危机时刻再用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胡一骋也答应得爽快,秦笙的提案确实也更好一些。他们四个人一拍即合,又在一片无言之中离开了车队,跌跌撞撞回到了住所。
胡一骋这才把车熄了火,推开门想要下车,谁知他一个一米九的壮汉直接被风雨洗礼得睁不开眼睛,险些给车门夹在中间。
“小心些!”他灌了一口凉风和苦雨,这才拿小臂在前方挡着,勉勉强强地走出了车子,绕到后面开启后备箱。
秦笙和林徽有他的前车之鉴,都从另一侧下了车。他们浑身本来就湿透了,再经雨一打,更是难受,只好裹着衣服,往门楼里站了站,依着秦歌给的密码为胡一骋撑开了门。
“是够我们生活两周的物资,”胡一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肩上卸下来,对他们说,“我和姐姐在之前已经采买了一大批,这次本来也是去买东西的,想起来你们飞机也快落地了,就顺道去接了一下。”
“啧,姐姐,”秦笙接过两袋大米,拎着往电梯那边走,路上还不忘对林徽挤眉弄眼地表示对于胡一骋称呼的不满。
林徽拎了一兜子罐头,觉得这人实在是有点好笑,分明是这么不正经又爱吐槽的性格,谁知道生生被自己逼成了假面学霸,同时又有点怀疑起这次末日的时长来。
一则秦笙知道了规则,千方百计地想要修复关系,却容易适得其反,二来他与胡一骋单方面的矛盾应当集中在秦歌身上,只要秦歌不表态,秦笙就很难再退一步。毕竟这次也没有大秦能在秦笙脑内授课了。
林徽看着秦笙的背影,心里有点犯难,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想要找个什么方法让他能彻底解开心结。
但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复杂,等到四个人都上了楼,进了秦歌不知道怎么分到的小两居公寓里时,林徽心里仍没有答案。
反而是胡一骋,一进屋子,刚发下手头的东西,便拉开了客厅的窗帘,从高层向下俯瞰。
他们起先身在局中,不知所以,这下跳出地面,从高向低俯瞰一切,以局外人的心情再看这场大雨和大雾时,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雾的颜色不对。
纯粹的雾气当是透明的,浓重些会成一片白茫茫;而脏一点的雾霾都是一片灰,和沙尘暴同来的大雾就会发黄。却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雾气在这场滂沱大雨中会呈现一种诡异的淡紫色。
紫色不深,只是掺杂在丝缕雾气之中,于是他们在下面也就没看出端倪。直到回到高层,雾气弥散开来,已经遮住了河畔那只巨大的摩天轮,更是将他们的公寓楼从二十层以下腰斩。
秦歌两步走到窗边,神色凝重,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一片紫。
“你知道这是什么现象吗?阿骋?”
环境学的大二学生胡一骋一会儿没说话,盯着那片在玄幻小说里都不一定会出现的、笼罩全城的雾气,自己也犯了难,十指头抠在窗户的边沿。
“会不会和又是什么空气污染?”秦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走上前去,“我记得1952年,雾都冬天也出现过严重的空气污染事件。似乎是和它的地理位置以及一些气象原因有关。”
“反气旋。”胡一骋靠在墙上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雾,“但是反气旋的出现一般以晴天为主,现在还下着雨,不该如此。这些紫色的雾气过几天应该就会散去,如果不散……”
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一边将糖果在嘴里嚼碎一边说:“这是姐姐暂住的公寓,除了生活必要的物资以外,空气净化器之类的东西我们完全没有准备。这要真的是一场由空气污染导致的末日,那我们都要玩完了。”
“‘治疗’能不能帮我们撑过一段时间?”林徽关好了公寓大门,问胡一骋。“我和秦笙已经找到了一些末日的规则,如果时间够用,我想……”
“不行,”胡一骋摇了摇头,“效率跟不上,而且我不能自救。”
他否决了林徽的提案,却对他的另一句话非常感兴趣:“末日的规则是什么?”
“喔……”林徽看见当事人之一兴致勃勃,突然有点为难了。但是他未来的林主任可毫无惧意,只是用余光看了秦笙一眼就缓缓开口。
“但就这次末日来说,它需要你跟秦笙和好。”
“哈?”胡一骋和秦歌同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皱起了眉毛。胡一骋更是把头砸在了窗户上,在额头上砸出了一个红印。
“或者现在杀了我还能让末日消失吗?”
他话音刚落,秦笙就微笑着走过来,从林徽兜里顺手拿出一把手术刀,阴恻恻地问胡一骋道:“或许你想先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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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出来了,伊卡洛斯又出现了。我真的是很喜欢这个故事。
Btw即使在这一章里,也不觉得秦姐姐和阿骋哥是坏人。他们的意思倒也不是慷他人之慨,更像是把问题和解决方案列在那里,做不做你选。只是对于秦笙这个人来说,一来他喜欢林徽,不愿意再让爱人受苦,二来他的本质是四个人里最柔软的,他不愿意任何人受伤。
Great Smog of London:也就是秦笙所说的雾都冬天的严重空气污染事件,主要由大量烧炭引起。发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