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而面向吕卓，时而面向旁听席，她这么不遗余力的解释这个问题，就是想让他们能明白一个事实。
“这起案子，非常的特殊。恐怕这是连我们司法界，历年来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案子，那就更别说今天到场旁听的你们和所有的民众了。三万目击证人，何其可怕？科技造就了新的生活方式，于是，就有了像这样的奇案。但是，这三万目击证人都是通过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看到了他们所谓的‘杀人事件’。这一点，没有人否认吧。”
唐宁看向了吴良。
她说的是事实，就算吴良想否认，他也没有立场。
见吴良不说话，唐宁接着说道。
“目击证人和普通证人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但目击证人的证词，往往比普通证人的证词，在可信度上要强很多。由此可见，目击证人对一起案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甚至超跃了所有其他证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那么，我们首先，先来明确一下‘目击证人’这个概念。也就是说，什么是目击证人？”
众人顺着唐宁的思路思考着这个问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就完全的掌握了整个庭审的节奏。
就算是吕卓之前存在有意偏袒的行为，对她也丝毫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的确，乍一看，“目击证人”这四个字没有人会不明白，但是若要仔细深究的话，非专业人士似乎无法理清一个具体的定义。
于是，唐宁就很耐心的给他们解释道。
“目击证人，简单点说，就是亲眼看到了犯罪事实，能准确指认出犯罪嫌疑人的人。复杂点说，就是指通过他/她的一种或多种感官直接目击犯罪的人。尽管这个词的重点是直观的，但目击证人不一定非得是亲眼目睹犯罪的人，而是可以是听到事件或使用其他感官直接意识到事件发生的人，一个能听到犯罪者声音的盲人证人可能比一个看到戴着面具的人所犯罪行的有视力的证人更有价值。但是，目击证人的关键词是什么？”
唐宁自问自答道。
“亲眼，亲耳，亲身感官。好，那么我请问大家，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几寸大小的屏幕而已，上面仅仅是人的影子，而并不是你们亲眼看到了我的当事人，夏书珩这个人在进行谋杀行为。那么，你们还能被称之为目击证人吗？”
是啊，他们看到的是手机，而不是夏书珩这个大活人，那么他们还能算是目击证人吗？
而他们看到的事实，还能是事实吗？
十二位陪审员的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唐宁很快给出了结论。
“刚刚我的小实验已经很明确的演示出了这个问题。第一，我觉得证人甲乙丙不能作为目击证人，因为他们的那些证词，并不是他们亲眼所见。第二，隔着一层屏幕看到的事物，并不能确定就是百分之百的事实，所以，这三位证人的证词，还有待商榷。”
吴良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辩方律师，那你的意思是，想要取消这三位目击证人的作证资格喽？你刚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强词夺理，巧言善辩而已。不管是不是透着屏幕，他们看到的事情，就是真实发生的！你有什么证据，他们看到的就是提前排练好的？如果你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你所说的一切将不成立。一号这三位，还是本案当之无愧的目击证人，他们的证词就是会对本案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面对激动的吴良，唐宁反倒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请控方律师认真听讲，好好的仔细的听清我所说的话。我说的是，证人甲乙丙不能作为目击证人，我并没有说要取消他们的作证资格。因为他们的确看到了与本案有关的事情，但是，却不能作为，必须是亲眼，或者有亲身感观，去看到，感受到这件事情的，最直接的目击证人！他们可以作为普通证人继续出庭作证，但是，这三位的证词，也就只能起到仅供参考的作用。”
唐宁的两个“但是”，说得吴良哑口无言。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唐宁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接着说道。
“控方律师，你刚刚质问我，是否有证据证明他们三个所看到的是事前排练好的，这个我暂且不论，就当我没有这个证据好了。但是，请问你们控方有他们所见之事不是事先排练好的证据吗？如果有，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才可以成立，这样对我们控辩双方才算公平，而不是要以你控方律师的双重标准，去衡量这件事情。好，请问你有证据吗？”
吴良很想反驳唐宁，但是他确实也没有她所说的那种证据。
他怎么突然觉得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说来说去还是让唐宁占了上风。
吴良只好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没有。”
唐宁淡淡一笑。
“那好，那问题就又回来了原点。我之前所做的，关于通过手机屏幕看到的景象是否是真实的那个小实验，就足以证明，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的东西，并非就一定是事实。那么，我所说的，一号这三位证人并非最直接的，亲眼目睹了谋杀过程的目击证人，有问题吗？我再提示你一下，我说的是，他们不是目击证人，而不是，他们不是证人。不知道控方律师是否理解我们辩方的观点，是否能听懂我说的话？”
在吴良的律师生涯中，从未遭遇过如此尴尬的一幕。
令他更加难堪的是，唐宁没等他回答这个问题就又跟了一句。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吴良简直都快被唐宁气得吐血了，他脸部抽筋，四肢发麻，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让她就地消失的冲动！
他是控方律师，唐宁是辩方律师，现在的情况，倒像是整个法庭上就只有唐宁这一个律师，而他，也变成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
那他的颜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