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旁边是一个小桌子，桌上有一摞门，很明显这是他的日记。索引板很清晰地显示着这些日记本的日期，不过这实在太过于隐私，江旖年不能去看。
木桌的正中央，放着一本语文教材，这本书的存在显得有些突兀，所以江旖年才很好奇，她翻开扉页，看到上面写着容荼的名字，字体很是漂亮。
她拿起来随手翻了翻，因为是旧书，所以她动作很轻。书页被一张小卡片分隔，江旖年本以为是书签，低头一看才知道是一张图书馆的借阅卡。
上面盖着红印“霁城五中图书馆藏”。
令人惊讶的不是仅仅是这张图书馆借阅卡是怎么到他手里的，更是那上面的借阅人中，出现了江旖年的名字。
这本书是《雨果诗选》。
她在第五个。
“高一一班江旖年学号511226”
他在第六个。
“高三十二班容荼学号513226”
江旖年惊讶于这种巧合，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两个人居然还有相似的学号，更惊讶于容荼居然会看一次她看过的书。一张借阅卡，让她想到了岩井俊二的电影《情书》的画面，她对少年的容荼没有什么印象，但如果他出现在她的高中时代，一定要比飘飞的窗帘下的藤井树更加令人心动。
房间中还陈列了一些老照片，是容荼和他的哥哥姐姐们的，当然其中有很多姥姥的身影，抚着月琴，样子真是柔和极了。希望病房里的老人，还能像照片中那样幸福。
她五味杂陈地将教材放到原处，打算走出这间屋子，因为这里深藏了容荼的记忆，她不应该再窥视了。
她关上门，她才想容荼也一定是在这间屋子里，为她写下那些肉麻的情话的。
大约十二点，江旖年仍靠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她不敢问，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会让容荼情绪崩溃，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咔吧一声，门开了。
灯没有开，容荼也没有开灯的打算，他的语气很是疲惫：“年年。”
“我在呢。”江旖年走过去，抬手帮他拿外衣，才发现他的外套被雨浇湿了。
“你还在。”他像是肯定也像是怀疑。
“嗯。”江旖年决定闭口不谈姥姥的事情，“外面下雨了？”
“可能是吧。”容荼咳嗽了两声，“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啊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江旖年柔声道，“要喝水吗？我烧了一壶热水，应该还没有特别凉。”
“……不喝了。”他吸了一下鼻子，一下瘫在沙发上。
看这个状态，在医院里肯定没发生什么奇迹，江旖年乖乖地不去问，给他端过来一杯水。
容荼还是喝了，不过喝的不多，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像是在哭，但好像又没有。
“去睡觉吗？”江旖年问。
容荼顿了下：“你明天要上班吧？先去睡吧。”
“刚才我已经睡了一会了，现在我想我陪你说说话。”江旖年在他旁边坐下来，轻轻搂住了他的胳膊。
容荼重重地抽泣了一下：“我错了。”
“啊？”
“我不该让你等我。”容荼压着声音说道，“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
江旖年温柔地安抚着他：“没关系，是我愿意等你的。”
“年年……”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了，因为我实在说不出口。”
听到他哭，江旖年反应很快地抱住了他，拍着他的头：“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你想说的时候我一定听。”
他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紧紧地抱住江旖年，抽抽搭搭地说：“对不起，我太没出息了，我怎么能哭呢。”
“没事，这只是一种情绪的控诉。谁说男人不能哭了？”江旖年柔声道，“好了，好了，想哭就哭吧。”
容荼哭得完全像个小孩，几近语无伦次：“我姐今天下午发现我姥姥咳黑血，然后赶紧就送到医院了……你知道吗？其实上次在病房是我骗她，我问医生姥姥的病情，其实姥姥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只不过我骗她说有所好转……是不是因为我说了谎话遭了报应，所以姥姥没过几天就……”
上次在医院……容荼说病情好转的时候表情并不好，江旖年当时没多想，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为什么不报应到我身上？”容荼失声痛哭，“为什么我总是在经历亲人死亡，之前表姐也是，现在姥姥也是，是不是我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才要承受这些？”
果然是姥姥去世了。
江旖年低声安慰道：“宝贝儿你听我说，这些不关你的事。你对姐姐和姥姥都很好，在这趟列车上只不过她们比你先下车而已，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错事。你要成熟起来，姥姥也肯定不想你这样。”
要不说容荼还是小孩子心态呢，最后这句话对他相当奏效，他坐起来，不过很快又认不出哭出声，抱着江旖年道：“可是我还是想哭，我好难受，心像掉在了玻璃渣里一样。”
“我能理解。”江旖年轻轻拍着他的肩，“容荼，我在呢，我在呢。”
容荼只是大哭，不再说话。
“乖，先去睡一觉好不好？明天你还要去医院吧，先去睡觉好吗？容荼。”江旖年柔声劝道，“我扶你去卧室，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江旖年便搀扶着他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容荼走的晃晃悠悠，但甚至还比较清醒：“二楼。”
“我记得你的房间在一楼。”
容荼甩开她，扶着楼梯往上走，回头看了看她：“年年，你跟我一起过来。”
江旖年连忙走上去，扶着他。
他走进那间上锁的房间，没开灯，摸着黑躺在床上。
等江旖年笨笨地摸索找到床的时候，耳畔已经传来了容荼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江旖年又无奈又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替他盖上了被子，然后转身走出了上锁的房间。
他枕在少年的记忆里，却嗜梦于夜晚的寂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