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咕咕叫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了发出了尴尬的催促声。
尹素喜醒来得正适合,安娜刚做好早餐,素什锦和菠萝米饭被端上桌正冒着热气。
尹素喜伸着懒腰,打哈欠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咽了咽口水。
李嘉图小幅度地挪动自己的手臂,昨晚时间太晚她就没让尹素喜回家了,谁知道一时心软遭殃的却是自己。
半夜睡沙发的尹素喜居然梦游,不仅将她的床当自己的床使,直接将她的手也当了枕头。
李嘉图也是在睡梦中迷糊地发现自己被“轻薄”了的。
不过因为太困,她也就懒得赶她了。
这会儿见尹素喜的小表情,她气不打一处来:“手都被你枕麻了。还想蹭饭?”
尹素喜砸吧了嘴,讪讪道,“谁说了要蹭饭了,我家里还有病号要照顾呢,你就是求我我也不想留下。”
“是吗?原来你不是想蹭饭。”李嘉图立即伸长脖子冲身后的安娜喊,“不用多准备碗筷了。”
“那正好,我害怕自己准备的食物不够呢。”安娜立即一唱一和地答应着。
尹素喜气得手抖:“你……哼,谁稀罕!”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意思厚脸皮,正好愤愤地瞪了李嘉图一眼,转身就走。
李嘉图果真没留她,只是好笑地看着她跟个斗鸡一样拉开房门,气匆匆地关上。
“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呢。”她低声嘀咕了两句,被安娜听见。
安娜学她盘腿在地摊上坐下,边为她布菜边费解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跟养了个女儿似的。”
李嘉图冷不丁地想起上次跟尹素喜开玩笑的事情,可不就是小幺女的既视感么。
“那我这也太宠女儿了吧,简直就是昏君。”她嚼着食物,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对尹素喜太好了,容易养成娇惯的性格。
看来,她得找点什么事情让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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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素喜回家熬了粥,刚狼吞虎咽地吃过一碗米粥,安娜就拿着一叠资料来敲门了。
资料袋里倒出来一叠现金,还有一些几个U盘。
尹素喜奇怪地看安娜,“这是准备用金钱收买我了吗?”
但她也没什么好收买了的啊。
安娜笑了笑,心想她有时候跟老板确实挺像的,果然是“母女俩”。
“这笔钱是老板给你的,U盘里是一些股市资料,你研究学习一下。老板说她在22岁的时候赚到了第一桶金,你这个年纪学习也不晚。”
尹素喜给整懵了,“不是,她想让我用这笔钱炒股?”
安娜不置可否地点头,“准确的说,这是你这段时间的考核任务,这笔钱是你的本金,一个月后老板要收回本金。”
尹素喜大约听明白了,说起来被人投资也算是好事一桩,毕竟天降横财!
不过……
“要还钱的啊?”关于这个,她就有话可说了,“你也知道,做生意是有赚有赔的,哪里能说还就还的。”
安娜撇嘴一笑,“赢了是你的,输了算老板的,你在做梦呢。”
尹素喜一听这话,立即抓住了重点,“等等,你说赢了钱算我的?”
“当然,无论多少。”
“那我可以选择不接受这个任务吗?”
安娜含笑地看她,“你觉得呢?”
尹素喜觉得应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算了,就当一次赌博吧?反正,李嘉图也没说她不可以赖账,万一赔钱了她可以无限期从房租里扣。
将如意算盘打得满满的,尹素喜压抑着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喜滋滋地关了门。
刚回身,就看见卧室门边站在一个高大的身影。
顾溪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墙面艰难地抬头看她。
“什么事这么开心?”
尹素喜条件反射地丢下了手中的资料袋,上前扶他在沙发上坐下,“头还很晕?要不要吃点东西?应该是低血糖。”
顾溪云还有点虚弱,但听见她的关心,还是缓缓勾起嘴角点头。
尹素喜进厨房的间隙,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圈四周。
环境很陌生,但随处可见的相片和老物件不难猜出这就是尹素喜家人以前在国内居住的地方。
似乎是没什么兴致参观,他缓了口气,觉得胸闷便走到了阳台上。
才下过雨没多久,窗外还偶尔会有湿哒哒的风吹来,他贴在落地窗边,静静地望着楼下的绿植,难得能在这样的筒子楼里能看到一点风景。
然而安静的风声中,忽然划过一道窗户被推开的刺啦声。
听见响动,顾溪云侧目看了一眼隔壁阳台,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被遮光帘挡住了。
“嗯,最高价76.4,嗯,可以放。庄家是复美集团,应该暂时没有改变股价的打算。”
侬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溪云意外地僵直了背。
那声音……像是石头一样落入了他心间沉寂多年的湖畔,荡起了一片涟漪。
片刻间,他才回过神,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映在纱布上的身影,她似乎是觉得累了,身体半倚在窗边,手机贴在耳边。
明明说在说着金钱相关的话题,但她的姿态和语气都意外的缓慢慵懒。
她又补充了一句:“T+0到账模式,你在收盘之前结算完。”
这次,换成了悦耳的美式英语,说到专业词汇时,咬字也异常清晰,听上去就是混迹金融圈多年的老手。
怎么可能是她呢?他想。
忍不住低头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她那样对数字不敏感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做跟数字有关的工作。
心中的波澜被这个念头一再压下,顾溪云有些艰难地收回了目光,转头想回到客厅。
不知道什么时候,尹素喜已经端着一碗青菜粥走到沙发边。
她正拧着眉看他,嗔怪道:“你都感冒了,还敢出来吹风?”
顾溪云松开了垂在两侧的拳头,走进屋,近乎讨饶似的扬起一个笑脸,“我没事。”
不等尹素喜正要发作,他立刻将青菜粥接了过来,低头浅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你做的粥吗?”顾溪云的语气很意外。
尹素喜撇嘴,有些得意道:“是啊,你不知道我会下厨?”
顾溪云看了她一眼,眼角也跟着笑了笑,抬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脑袋,但手刚落在半空中,就停住了。
他想起上次她哭着说的那些话,有些动作是应该收敛。
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就别给希望。
短暂的沉默,让两人的呼吸都慢了几分,顾溪云缓缓收回了手。
尹素喜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抹去。
好半晌,她才重新染笑意,故作轻松道:“快喝了吧,你在我这里待了够久了。”
看得到出来她在勉强自己,顾溪云忽然有些自责,但什么都做不了的他只能避开了她的眼,略带歉意地嗯了一声,“我打扰到你了吧。”
尹素喜感觉自己的指甲都快要把桌面抠出一个洞来了,她大喘了口气,忽然笑道:“实在抱歉的话,不如跟我说说你心里的那个人吧。”
顾溪云不意外地沉下了脸,他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动:“没有谁。”
“苏以安。”
顾溪云盯着她,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你在梦里会念她的名字,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尹素喜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她不能示弱,假装坚强地自嘲一笑。
这个事实让一向温和的顾溪云蹙紧了眉头。
懊恼,痛苦和挣扎爬满了他的眼。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念那个名字。
尹素喜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不仅是他,就连她这些年都牢牢地记得这个名字,就像是留在伤口处的疤痕一样,永痕地留在了心上。
“既然那么爱她,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还要招惹我,对我那么好?给了我期待,又让我失望。
她一直想问的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顾溪云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拧紧的眉宇忽然一点点松开。
语气淡漠得像从冰窖穿越而来:“她死了。”
“九年前,伯克利的一所私立医院遭遇大火,她死在了哪里,尸体比灰烬还烧的干净。”
他的语气渐渐平静得好像在说这碗粥很好喝,“我找不到她,也不想再找了。”
尹素喜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打断他,但张口却被一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是顾溪云的都手机在响,他低头看了眼,便理解起身去接电话,语气和表情冷静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电话里似乎有很要紧的事,顾溪云匆匆挂了电话,没有再继续喝那碗粥,说道:“公司有事情,我要先走了。”
尹素喜没有留他,送他到门口。
直到房门被搭上,她才长叹出了一口气,用手掌抚平了狂乱的心跳。
他心底的那个人,她藏在心里两年了。
但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相比,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更可怜。她忽然有点明白顾溪云那隐藏在温柔下的冷漠了。
一颗千仓百孔的心,哪有还有爱人的能力?
这种感觉真的好差劲,明明他什么都没说,看起来也像没受过伤一样,但她已经感受到了空气里悲伤的味道。
那些轻易说出口的话,其实早就刺穿了他的心脏了吧,也难怪,他能做到心如死灰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