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丹青皱眉:“你要她做什么?”
交易都是对等的,营救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吴姬肯冒这个风险,那么相对应的,楚秀心要冒什么风险呢?
“你不用知道。”吴姬冷冷道。
“告诉我。”楚丹青态度坚决,“否则我一步也不会离开这里。”
吴姬嘴角一歪,嗤了一声:“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楚丹青将唇抿成一线。
在如何对待他方面,少主跟左无忌虽然态度不同,但本质都差不多——他们将他当成了无可替代的人才,相信他能够一笔赋魂,唤醒画中人。
可沈渊不同,他不在乎他能不能画画,也不在乎画里的人是否能成真,更不在乎画中人有什么能力,这能力是否能帮到他,楚丹青对他而言,唯一的意义就只是……
“你只不过是个人质。”吴姬无情的说出真相,“你在这里一天,楚秀心就投鼠忌器,无法跟叶幼薇彻底撕破脸。”
楚丹青深深看着她,想问,撕破脸又怎样?
都以为楚秀心是《刺客图》的主人,杀人于无形,可剥落身上那层虚假的颜料,她本质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无法杀死任何人,相反,这座间谍大本营里的每个人,都能够轻易杀死她。
“明白了吗?”吴姬道,“你必须走。”
楚丹摇摇头,转身坐到画桌前。
见他重新拿起画笔,吴姬有些急了,她快步过来,夺去他的画笔,低声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画画?”
楚丹青一言不发,静坐在画桌前,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画。
“……你究竟为什么不肯走?怀疑我没这个能耐带你出去?”吴姬道,“这个你就放心吧,无忌……他有好几条逃生的通道,除他以外,只有我知道。”
说到这,她心里又一阵辛酸,要不是风满袖突然带了那么多人来,要是无忌那天能多留两个人在身边,要是她能舍了这条命,替他多争取一点时间,或许无忌就能顺着这几条通道之一逃出去。
辛酸之后,就是彻骨恨意,她恨自己,恨风满袖,恨叶幼薇,但最恨的,还是背后操纵这一切的裴御京。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粉身碎骨,永不超生,她也要裴御京偿命!
“……我必须带他走!”吴姬望着眼前的楚丹青,心里狠狠道,“如此,楚秀心才肯兑现承诺,对裴御京使用她手里那副《刺客图》!”
然而好说歹说,楚丹青不为所动。
“我不会放弃。”吴姬在这里已经呆了太久了,为了不引人怀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临走之前,对楚丹青狠狠道,“我过段时间再来!”
楚丹青没有理她,在她走后,他重新捡起桌子上的画笔,开始作画,却一直画不好,线条错落在纸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杂乱的像一团心事。
“哒,哒,哒。”
脚步声轻轻在他身后响起,他皱皱眉,头也不回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哥哥。”
笔一停,他惊讶回头:“秀秀?”
楚秀心一身白衣,耳上垂着两只长长的坠子,坠子是是两只红纸折叠的仙鹤,她对楚丹青微微一笑,似蒹葭苍苍,有一美人兮,从黄昏中走来,身后湖光遍染晚霞,无数仙鹤飞离湖上。
“哥哥。”她反手关上门,问他,“我好不容易说服了吴姬,你为什么不跟她走?”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楚丹青起身走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很用力,像要抓住一片随时会散的云,随时会飞的鹤。
“我有办法走的。”楚秀心说。
“什么办法?”楚丹青质问。
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比起两个人同时困在这,不如想办法让其中一个走。
“我留下。”楚秀心道,“你走。”
楚丹青:“这不可能!”
“哥哥!”楚秀心突然喊了他一声,“《天女图》是什么时候画的?”
“………………”楚丹青沉默了半晌,错开了目光,“你问这个干嘛?”
“看着我。”楚秀心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将他的目光掰回来,“告诉我,《天女图》是在我出事之前,还是我出事之后画的?”
楚丹青:“……是在你出事之前画的。”
“真的吗?”楚秀心望着他。
“是真的!”楚丹青几乎是叫出声,“早在你出事之前,我就在寺庙里画壁画,八部天龙,有天人,阿修罗,夜叉……最后就是乾闼婆,吸香为食,反弹琵琶的天女!”
“我去过了。”楚秀心苦笑道,“壁画上的天女,你没画完……”
“可我画完了《天女图》!”楚丹青激动道,也不知是为了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他一直坚持一句,“我已经画完了,在你出事之前就画完了!”
“好,好,好,你画完了,你画完了。”楚秀心伸手抱住他。
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楚丹青又开始犯病,他不停咳嗽,好半天才喘匀了,用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抱住了怀中少女,闭眼的时候,一滴泪水沾湿了她的头发。
“《天女图》保佑了我。”楚秀心在他怀中轻轻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吃了很多以前没吃到的东西,去了很多从前没去过的地方,还有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有幸生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不。”楚丹青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不让她听见自己的哽咽,“还有很多吃的你没吃过,还有很多地方你没去过,还有你爱的人……你爱的人……”
他憋了很久,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就不能换个靠谱点的人吗?”
楚秀心噗嗤一声,看来上次沈临一脸是血,扑向他喊大舅哥的事情,还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她轻轻推开他,用指腹擦拭他脸上的泪水,看见这泪水,她已猜到了真相,心中虽然有些遗憾,却无怨无悔。
“哥哥。”她用极温柔的声音唤道,“让《天女图》也保佑你一次吧。”
是夜,俩个人影趁人不备,偷偷走密道逃离了百戏园。
直到第二天送饭时,才有人发现楚丹青已经不见了,整个园子翻来覆去找了一遍,发现失踪的不仅是他,吴姬也不见了。
沈渊气冲冲推开楚秀心的房门,一把掀翻了她眼前的梳妆盒,怒笑道:“好啊,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肯给我好脸色看,原来是要拖住我,好让他们逃跑啊!”
楚秀心正在梳头,满头黑发披在身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渊似乎从她头发上闻到了一丝墨香。她手里拿着一柄红木小梳,梳齿插在头发中,转过头来对他笑:“是我放他们走的,你要打我吗?”
沈渊歪着头看她好一会,突然笑起来,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梳子,走到她身后,替她梳起头来。
“我怎么舍得打你呢?”他柔声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那双比女人还秀气的手倒映在镜子里,极快极灵巧的为楚秀心梳了个飞天髻,这发型极繁琐,多见于壁画上的飞天,仙女,一般人没这耐心,也没这手艺去做这发型,不过这难不倒沈渊,他给楚秀心梳了个极好看的飞天髻,之后又一点一点的往发髻上加发饰,目光之专注,就仿佛匠人在制作一尊佛前天女,又或者画师在画一副传世壁画。
“沈临就不会为你做这些。”梳好之后,沈渊扶着她的肩膀,两张如花娇艳一同映在镜子里,“我会每天都为你梳头,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楚秀心笑:“我却不想当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你会愿意的。”沈渊打开胭脂盒,用尾指沾了些鲜红的胭脂,轻轻涂抹在楚秀心的嘴唇上,脸上在笑,眼中却毫无笑意,“等我把楚丹青抓回来以后,你什么都会答应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