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致砚，你这个无耻之徒，真当你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缺德事儿我不知道？”任佳明面露愠怒，牙齿咬得紧，恨不得一枪崩了唐致砚。
这狗东西，指使金沝害死自己的妹妹，真当自己不知道？
“你，你！”唐致砚气急，有些话又羞于出口，难得的好口才，也算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我是你爷爷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哥丹威，酬劳翻倍，给我把这个畜牲和他的一群狗崽子们，都弄死！”任佳明冲着唐致砚吐了一口唾液，嚣张地挑眉。
他也配提起任佳乐？
如果不是他成天职场兴风作浪，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去对付竞争对手，自己善良天真的妹妹，怎么会被牵扯进一场与她无关的职场争斗中，又怎么会死于非命，也死不瞑目。
唐致砚用的那些令人作呕的手段他不管不着，更不屑于管，如果不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死了，他理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笔账，他们迟早要算。
他和任佳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两人相依为命数十载，从一起被父母遗弃开始的那一天，注定血溶于水，不可分离，可如今，唐致砚让他们阴阳两隔，他不报仇，枉为兄长。
那天晴过，大雨磅礴，天光被乌云掩盖，被密布的灰色阻于现世，为惨案悲鸣。
他一如既往地等待着妹妹的送餐，然而加班完了，也未等到。
加班的烦躁与天气的郁闷中，他未深思，以为妹妹没带伞，电话没电，被困在了幼儿园，于是匆匆跑出公司，准备拦车回家去接她。
刚出公司门，就看见了一辆漂亮的轿车，缓缓启动离去。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这辆车，是看见他出来，才开走。
他一身湿气回到家中，屋内一片漆黑，妹妹果然没有回家。他赶忙拿起两把伞，就奔向了离家不远的幼儿园。
那是妹妹工作的地方。
妹妹一直是一个广受学生家长喜爱的幼儿教师，短短两年，就坐上了主班的位置，未来无可限量。
任佳明刚到幼儿园的门卫室，天空就响起了惊雷声，轰然炸裂，闪电如天空的裂缝一闪而过。
“大爷，我来接任老师。”任佳乐不善于人交际，但和门卫还挺熟，所以说气话来，没有唯唯诺诺。
门卫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平常值的是下午班。
因为家里穷，又急需工作，幼儿园园长心善，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力所能及的职务。
因为孩子在校要保证安全，真出了事儿大爷也无可奈何，就安排了这样一个时间段。
“啊？”大爷扶了扶自己的老花眼镜，沉思一会，用浓郁的本地口音答道：“你说那个任老师啊，她早就下班了，我刚刚放学来得时候，还带门口看到她引吖们放学。”
“大爷，您看错了吧，她没回家啊。”任佳明尴尬地笑笑。
“那是莫昂会看错捏？就是她，除了她还有哪个老师会等那么久，又不是哈巴勺。”大爷摆摆手，语气坚定以及肯定，自己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是怎么可能看错一个天天受学校表彰，还被挂在校门口的优秀教师栏里的老师呢？
年纪大不代表彻底瞎穿了眼。
任佳明一时踌躇，他怕在问两句，大爷就要烦了，赶他走了。
这种事对于他一个不善交流，有着社恐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但真正的噩梦，还未降临。
他强行压制内心那些瑟缩的想法，又问了一遍：“大，大爷，您再仔细想想，真的确定任老师走了？”
本地人的口音说起来确实有点像不耐烦像要吵架，但大爷真没那意思，他大喇喇道：“哎哟，你是莫昂就是不信捏，她是真滴走了，我骗你搞莫斯？不过她那么大一个人，丢不了，说不定是有事克了。”
任佳明无奈，妹妹不在家里也不在幼儿园，那会在哪呢，难道妹妹她给自己送饭去了？
刚刚走的匆忙，没有查看厨房有没有被碰过，思及此，他打算再回家看看，在路上不断地给任佳乐打着电话，结果都是关机。
回家他抄的是人少路滑的近路，他怕妹妹真的在公司，等得久了。
路过一条巷口，他本想直接直接走过，却有什么心灵感应的东西，指引着他停下了脚步，往里走。
就好像走进去，就能找到不知所踪的任佳乐一样。
他晃了晃脑袋，本想驱赶掉这种不知为何生的奇怪想法，结果无意间，瞥见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刹那间，他突然忆起，今天早晨，妹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在他面前叉着腰转来转去地问自己今天好不好看的场景。
她说，今天有新的转校生，她想打扮得好看些来迎新，给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任佳明浅笑着给予意见道：“孩子都喜欢明艳亮丽的深色，换件红色的吧，更衬你的肤色。”
任佳乐觉得很有道理，立马又从衣柜里拿出两间红色裙子，一件俏皮可爱，一件成熟风雅，都是任佳明给她买的，“那你说，穿哪件红色的好看？”
他喉结动了动，好哥哥的形象将永远树立，永不崩塌，“当然是那件亮一点，带着蝴蝶结的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孩子也会喜欢。”
“嗯！谢谢哥！”她欣喜地换上了那件鲜红的裙子，用蝴蝶结的腰带将纤细的腰肢束着，好像盈盈一握，就能折断。
脆弱又美丽的人，散发着善良的光辉，惨烈而无辜。
这个颜色，任佳明太过眼熟。
那种感应又在作怪，像是要推着他往里跑一般，使他缓慢而艰难的前行。
有些事情，即使猜测到了，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可能是谁家掉落的衣服吧，任佳明想。
而他越近，他看到的越多，看到的越醒目，看到了这样一幕。
没有血泊，被雨水打湿得彻底的衣物充当在此。没有血腥，面容狰狞扭曲的女人瘫倒在此。没有血案，一场不见滴血的惨案发生在此。
在这大雨的冲刷下，在这阒无一人的巷子里，在这寒天冻地的肮脏地砖上，在这悲伤的二月，善良的人没等到好报，没等到活得长久，没等到为她所爱的世界做出更多的奉献，也没等到她那群可爱的学生长大成人，就倒在了这里，大约是长眠。
任佳明颤抖着挪着脚，想飞快冲到她的身边，又没有承受结果的勇气，即使看起来已成定局。
心口上像是压了许多一小块一小块的石头，在短促的时间内快速堆积起来，令人无法喘息。
“佳，佳乐啊……”他最终还是来了，缓缓蹲下，颤抖着将手，伸到了任佳乐的鼻息处。
没，没了，除了从她鼻尖滑落下来的一滴水，滴在了他颤抖的指尖，什么都没有。
绝望，伤心，难过，痛苦，悲哀，铺天盖地。
他“噗通”一下，跪在了肮脏的地砖上，膈着稀碎的小石子，也不觉脏，也不觉疼，一把抱住了冰凉的尸体，呜咽几声，将尸体反转过来， 才发现她不闭眼，不瞑目，伸长了的手，死死张开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想驱赶什么。
愤怒一下直冲大脑，是谁，杀了他的妹妹！
看着这具苍白的尸体，他浑身战栗，别人说，人死后可能会在眼里，留下杀她的人的影像，特别是雷雨天气。
任佳明知道机率很小，但还是忍不住去查看，但那已经涣散的瞳孔，什么也看不出来。
念头被击溃，他伸出手拂过任佳乐的眼前，然后笨拙地将尸体驼在了自己背上，精神痴呆地一步一步，缓缓往家走。
就好像那些年，妹妹下雨天不想弄脏自己鞋子，撒娇让自己的哥哥背自己一样，从未改变。
“哥，哥哥，好哥哥，新鞋子呢，你背我嘛，好嘛好嘛。”
“快点，我要跳上来啦。”
“可别把你宝贝妹妹摔了，哈哈哈。”
那一声声，一句句，好像不绝于耳，如银铃一般荡漾在他的耳边，如梦似幻，如假如真。
那些兄妹相依为命的穷苦清贫日子在眼前一下下浮出，像是挥之不去的过去，让人难以忘怀。
就这样，雨水洗涤着大地，却冲刷不掉人们萌芽的阴郁。
越是浇灌越是灌溉，越是疯长。
他要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小区门口新来的保安，见到一个矮小，长得及其平凡的男人，脚步虚浮，背着一个脏兮兮，但也难掩姿色的僵硬女人，觉得奇怪，想上前询问，被另一个准备换班的老保安一把拦下。
“干啥去？”
“他们俩……”
“别个是兄妹俩，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哦。”新来的保安点点头，继续专心盯着大门，目光炯炯，看有没有坏人进入。
他也是满怀敬业之心的善良年轻人，即使是一个看起来未来可能没有前途的职业，也在用心去做好。
老保安走出门卫室，跟不远处行走缓慢的任佳明笑哈着打了声招呼，“妹妹又撒娇让你背吧？这么大个丫头，也不嫌丢丑。”
一句玩笑话，却激怒了任佳明，他尖嗓子本能就反驳道：“关你屁事？老不死的东西。”
一句话怼得老保安哑口无言。
任佳明继续施施而行，步态蹒跚，后面传来老保安后知后觉的破口大骂，也不为所动。
都要死的。
都得，为我的佳乐陪葬。
淡淡的莹蓝光泽洒在他憔悴的脸庞，这照亮黑暗的唯一光亮，在任佳明的眼中刺目极了，屏幕上的一个女人拽着妹妹的手，拖着她踏入监控死角，后面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傻傻的小孩。
过了半个小时，那个女人抱着脑袋低垂的孩子走了，不知所踪。
自己妹妹的灵魂，被永远的禁困在那片狭窄逼仄的小巷，无人途径。
任佳明眼里的阴翳被愤怒取代，他摸了摸身边妹妹如枯草般的头发，尸体发出的难闻臭味置若未闻，露出一个极为阴森的笑容，喃喃道：“佳乐啊，哥哥会为你报仇的。”
窗帘被阴风吹得簌簌抖动，此处连月光也无法普照，任佳明泛着土黄的牙齿是口腔恶臭的象征，要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恶寒到吐。
他白昼里与被虫子侵蚀的尸体共眠，也没觉得有什么骇人恐怖，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多好，他们又回到了在孤儿院的时光，妹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条亮红的连衣裙，什么都没有变，一如小时候，他也喜欢给妹妹挑这种可爱俏皮的衣服。
什么，都没有变。
他说：“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在这个一定的前提下，他找到了这个女人的信息，了解了她背后的人是谁，无意间拉扯出了一长串总公司上司的密谋，也调查到了那天出现在自己公司门口的那辆轿车。
本以为是这个看起来妖媚感性的女人，没想到幕后主使，是唐致砚！
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他突破了唐致砚的电脑，找到了他虐尸的视频，里面的男人暴力恶心，做着这世界上最受人唾弃的事，找遍了所有，也没有找到金沝那天抱着的那个小男孩。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他监控了金沝的电脑，发现这个女人完全受控制，每天除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逛街，再也没杀过一次人，因为没有收到唐致砚发的任务。
而且，金沝喜欢深夜里，一个人默默打开电脑，调出他们都喜欢一部爱情片，做着一些夜里能放大感官的事情。
那部异国片子以清纯的校园开头，以淫乱的沉迷结尾。
这太巧了，他们实在有缘，金沝完全就是他喜欢的类型。这也太刺激，重复着看那些东西远没有直播的冲击来得猛烈。
他爱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动手杀了自己亲妹妹的女人，是感性的爱，是对身体和桃红神情的沉沦，是违背道德的灵魂接近。
他看着电脑那边陷入欲望的蠕动，自己的手，也蠢蠢欲动。
刚想动，他猛然清醒。他这副贪婪恶心的模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妹妹，这个女人即使是被利用，可依然杀了佳乐啊。
佳乐，佳乐，他惊恐地摸上已经腐烂的尸体，佳乐就在他的旁边！
要是佳乐的灵魂，随着身体回来了怎么办？如果佳乐，现在正在看着他哥哥这副丑恶的嘴脸，这可怎么办？
他的佳乐是最纯洁的，是没有杂质的白纸，是单纯的向阳花。
他如梦初醒地关掉电脑，大汗淋漓，他这是在做什么！
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急促地呼吸，这才感受到他在这个虫群成灾的恶臭房子里的难受。
他猛地转头，看见了任佳乐的尸体，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了，被虫子啃噬得连骨头都可见，这哪里是他爱漂亮爱打扮的妹妹。
他这几天，都发了什么疯。
沉浸在痛苦，在悲伤，封闭了自己，现在被一个女人唤醒。
这太可怕了。
金沝，真是他的救赎。
他是这样想的，后来，一直都是。
他自己将任佳乐一把火烧了，亲自为她火葬。
他将烧不掉的骨头用一个铁盒子封起来，埋在了小时候他们一起居住的孤儿院边林子里的一颗白桦树下。
那棵树是他们最喜欢的树，长得最高，最挺拔，是他们一起种下的。
又挑选了一个市里风水最好的墓地，也是最贵的墓地，将那些烧成灰的，和碎骨，埋在了那里。
他想，妹妹一定很高兴。
回到了过去的留恋之地，也住上了生前住不起的昂贵房子。
任佳明安排好一切，又开始了窥频和观察。
盯着金沝的一举一动，不放过蛛丝马迹。
确切的说，不放过她任何迷人的瞬间。
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如此完美精致，是他的理想型。
他想拥有，但又自卑。
只能通过用他最具有智慧代表的知识去表白，这是属于他独道的表达。
他也想过监禁金沝，想过让金沝每天只能看见他一个人，想过让他只属于自己，将这个魅力无限的女人藏起来，可是，他怕令金沝害怕，怕被讨厌，怕被觉得恶心。
他还是喜欢水到渠成的感情，想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才叫爱情啊，他渴望的爱情。
结果每一次，金沝收到他寄托着爱意的纸条都愤然撕掉或烧毁，这让她很受打击，又越战越勇。
定时定点的感情传送，浪漫又深情，金沝，他最爱的女人，一定会感受到的，一定会明白，他深沉且伟大的爱。
直到他发现，唐致砚这个伪君子，竟然要干掉金沝，干掉自己最忠实的伙伴，才觉得又气又恨，也觉得又惊又喜。
这是他要为妹妹复仇的绝佳机会，也是他和金沝在一起的机会。
愤怒与激动的交加点到顶，行动也来了。
他要保护他的女人，也要干掉他的仇人。
杀了唐致砚，也算是为社会做出贡献了吧。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美滋滋，让他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