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C级任务:活畜(18)
孑然一颖2020-07-15 13:105,631

  “还有多少油?”严祈昊立马系好了安全带,不是他不相信林惩的车技哦,就是怕驾车疲劳,一个不小心人毁车亡了。

  想了想,他又解开了安全带。

  一切都……随缘吧!毕竟怕死来做什么任务。

  林惩看了看油表,道:“不多,就是得上高速了,否则红绿灯不好停车。”

  “你往目的地开吧,大不了多绕几圈,金沝的想去的地方没有红绿灯。”简而言之,金沝想躲到一个穷乡僻壤里,美名其曰隐退山野,不问世事。

  “嗯。”

  时间缓慢,从繁华成都开入畿辅地域,肉眼可见得迅速衰败。

  从贵妇购物看到落魄村妇挑担行走,从西装革履的路人看到搭着破旧帐篷的路边摊里觥筹交错。

  有一种天堂跌入凡间的奇特感受。

  这些都从狭小车窗外流过,他们只是匆匆行人,除了感叹两级人民的不同人生,再别无他感。

  就像不同品种的树木,小半名贵娇气,大多平凡坚韧。

  “这里有这么多人过着不如人意的生活,经历残酷又现实的淘汰,等待未知好坏的未来,要是每一个人都像金沝,都像唐致砚这般,那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让一个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正直军人看到这些,即使遇见过多少次,依然能戳中他内心那如缓缓水流般的柔软。

  林惩能浅显的明白他的所感,却无法共鸣,却无法感同,这就是他跟严祈昊之间夏虫与冰的距离,所以他无法接上话来。

  他也从未想过经历了那些人间苦事后,要叛逆,要失己之德,害人成乐。

  车厢里只剩下金沝扭来扭去还有想大声反驳的吱呀声。

  严祈昊向后瞥了一眼不老实的她,知道她想反驳自己,也明白她的所想。

  “唉。”严祈昊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明明可以掌握证据报警的,是不是?”

  金沝愣住了。

  是啊,她明明有证据,明明那个角落恰好是老旧监控照得到的地方,她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给自己那襁褓丧命的女儿求一个伸冤理枉的机会,为什么没有营造一个让人们众志成城唾骂畜牲的良好时机。

  我苦命的女儿,只因为是一个女儿身,就平白失去了看清世界的权利。

  那个产后抑郁的夜里,连婆娑的树影都被狂风吹散,暴雨也在为封建思想悲鸣。

  充斥着来苏尔味道的医院长廊,窗帘被自然现象波动,连连翻飞。有一坏掉的白炽灯忽闪不断,恰巧是在018病房的门前,像是预告危险的警灯,提醒着此处,即将要发生一场道德沦丧的惨案。

  婴儿的啼哭是让所有母亲立马思绪紧绷的尖刀,金沝忍着按压宫底后的剧烈疼痛,颤抖着从病床上撑起身,想下床去看看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这些天唯一活下去的盼望。

  丈夫的背叛,小三的挑衅,已让她愤怒发狂之后,精疲力竭。

  好在那个男人答应,离婚之后,把孩子留给她。

  否则她还剩下些什么呢。

  “宝宝乖,不哭,不哭,妈妈来了。”这声安慰苍白又无力,毕竟它连下床都费劲。

  “呜哇呜哇”的哭声在一个身处绝境的人眼中,是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慰籍,不会带给人不耐烦,却让人有种为自己唯一浮萍心疼焦急的慌乱。

  金沝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大幅度动作,她怕自己伤了,孩子没人照顾。

  好不容易浮肿的双脚艰难落地,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别动,我来!”

  朦胧迷惘的记忆中,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她的前夫,正脸上带着不虞之色地跑来。

  金沝哑然,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只来看过一眼是男是女,再之后,就是带着小三耀武扬威与她争吵。

  现在这是怎么了?那个贱女人的孩子流掉了?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脆弱的女儿?

  “你,你怎么来了?”金沝看着他抱孩子的动作野蛮粗鲁,急匆匆的,眉心挤到一堆,喊道:“你别弄疼了她。”

  “你别管!可能,可能是尿了,我去给她换!”外头倾盆大雨,男人身上也没沾上雨水,确实满头大汗,神色也是慌乱,说起话来有种虚张声势的意味,很没底气。

  男人抱着哭得更凶了的孩子往病房外跑,多余的神色也没给她一眼。

  “可是,可是病房里,有尿不湿啊。”她看着男人健壮的背影,声音尽她所能放大。

  可惜男人好像听不见一样,或者说,一点也不想听。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心里悸动得厉害。

  她呆坐了半分钟,时间漫长又煎熬,心里像是被万蚁吞噬,传来密麻的疼痛。

  “轰隆隆”

  雷声震耳发聩,比闹钟还要催人回神。

  她踉跄地起身想追出去,结果一下就跌倒在冰冷的地上,寒意瞬间侵占全身。

  “啊!”她轻轻地捂着肚子低呼,全身都如坠冰窖,涨疼得厉害。

  本就虚弱的她,此时更是难受了。

  温热的泪水从冰凉的面额上淌下,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响声。

  我的,我的孩子。

  苦苦坚守的大坝轰然倒塌,泪如决提般汹涌而出。

  “孩,孩子……”

  越是焦虑,脑袋越是空白,越是无措。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本能地想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忍着强烈的颤抖与剧痛将自己撑了起来,结果还没往前走几步,就趔趄倒地。

  她的眼膜迷糊,却不伸手擦拭,匍匐着往前攀爬。

  一下两下,最终抵不过身体的极限,小声呜咽了几声,就昏倒在了没有别人的小病房里。

  不省人事。

  “嘀,嘀,嘀……”

  “孩子!”她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医院白色天花板。

  “孩子!我的孩子!医,医生!”她艰难地想要动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只能无奈地大声呼喊,“医生!我要医生!我的孩子呢!我的女儿呢!”

  “哎,081号床的病人,你醒了。”护士急忙赶来,是个新人,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却无从下手。

  “我的女儿,女儿在哪?”她的喉咙干涩得沙哑,发出的声音刺耳得吓人。

  “你先别激动,别激动!”女护士茫然无措得手都无处安放。

  金沝突发蛮力,一把抓住女护士的手,瞪大了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叫:“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把我的女儿给我!”

  女护士第一天上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要急哭了,“你,我,你不要,不要激动,我去,去给你叫医生!”

  她掰开金沝如白瓷般脆弱的手,匆匆跑了出去。

  金沝觉得眼睛干得厉害,一闭眼,就是刺辣的酸疼,她心里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看不见孩子,她无法安心!

  正插针的那只手,因为刚刚的乱动,针头松了,管子里直接进了血,连带着白色的创口贴也开始鲜红起来。

  没过一会儿,医生赶到。

  “医生!我的女儿呢!”金沝一听见脚步声,就大声问道:“她在哪!”

  医生是个白白的小胖,中年发福,带着一副普通的眼镜,因为着急忙慌地过来,短短的路程还跑出了一身汗。

  他紧张地捏着手帕擦着头顶细密的汗珠,安抚道:“金,金女士,你冷静点,你得有,有个心理准备啊。”

  即使经历过很多这种情景,可他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为病人难过的神色。

  “你什么意思?”金沝一听这话就不对劲,有个心理准备,什么准备?

  她发出的声音着实难听,但不难分辨,医生也不敢靠近她,怕她发疯,“节哀顺便,金女士,你,你……唉。”

  这声节哀,如晴天霹雳。

  什么节哀顺便,这是什么意思?

  “你他妈什么意思?你咒谁呢?你让谁节哀,你给我说清楚!”

  她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昨夜的画面,昨晚,男人抱着她的孩子,那仓卒跑出的背影。

  “我不懂!你给我说清楚!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金沝的语气发颤,其实心里已经了然,却不敢相信。

  “您的孩子昨夜被您的丈夫送来急诊室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医生无可奈何地宣布了事实。

  在金沝眼里,他残忍地如同一个第一次杀人的刽子手,没有一刀致命,反而战栗着刀钝了似的一下一下割着她脆弱的心脏。

  “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这让她怎么相信。

  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已经死了?

  明明昨天夜里之前,还好好的啊……

  “我不相信!你们一定是在骗我,你们,你们都不想我的女儿活下来,一定是这样!你们把她还给我啊!”

  “还给我!”

  “节哀。”医生叹着气,说完这最后两个字,就和护士一起退出病房。

  金沝思绪涣散,模糊地听着医生和护士驱散堆积在病房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听着外界的声音被房门忽然隔绝在外。

  她的世界彻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呆呆地摸上自己的已经如气球被扎破般干瘪下去了的肚子。

  怀孕时候,她也是这么绝望的一个人,但是那时候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在陪着她,陪着她经历那些难熬的夜晚,听她倾诉那些包含忧伤的愁肠。

  她想再摸一摸,说不定孩子,其实还在她的肚子里,昨天经历的,今天听见的,也许都是一场预知梦,警告她要警惕。

  她的孩子怎么会不在呢,陪了她那么久,她是那样满怀憧憬地想陪着她长大。

  脑子里原先构造的一幅幅幸福蓝图被撕得稀碎,好像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肚子里传来的阵痛真实得让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而且……

  已经死了。

  病房里每天只有医生来往,她日日哀求,想看看自己孩子的尸体一眼,却被日日告知孩子已被那个男人带走。

  她重复着问,每天重复着沉默,重复着声嘶力竭的吼叫,重复着发狂。

  别人都说她疯了,说她是神经病,可是没有人,去问问她。

  嘿,你为什么会这样,你经历了什么?

  无人了解,无人关心,她在这人情惨淡的世界里,坠入了自己心中的第十八层地狱,化作魔鬼,永不爬出。

  出院的日子,她一席轻飘的米黄色风衣,衣袂翻飞,瘦骨嶙峋,整个人像是风一吹,就要倒地不起。

  “您好,我想查一下十月三日晚上的监控。”她敲响了保安室生锈的门,脸上堆砌的笑容都勉强得瘆人。

  一个鼓鼓包包的黄色信封,就足以解决任何问题。

  她坐在回溯时间的屏幕前,静静的,静静地,仔细看着每一个能照到的角落发生的琐事。

  直到,有两个活畜,出现在了一个自以为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男人手上抱着的,是她正张着嘴哇哇大哭,已经逝去了的女儿。

  那个挺着大肚子女人,伸出,掐住了她的脖子。

  金沝揣紧了手,长长的指甲插进肉里,血顷刻而出。

  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惨烈。

  她没有再看下去,慌乱地关了电脑,脸色苍白着夺门而出。

  是的,我本来有机会报警,有机会用正规的手段为自己的女儿报仇,我却选择了一条不归之路。

  我的女儿,我亲爱的女儿,请别憎恶妈妈,请别讨厌妈妈,请别恨我。

  “你哭什么啊?我可没欺负你。”严祈昊凑着脑袋,看见金沝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他感觉莫名其妙,自己貌似也没说太过分的话。

  想着金沝说话也该不方便,他伸出一只手,解开了她嘴上的障碍。

  见金沝还是不说话,他歪着脑袋,问林惩:“橙子,我骂她了?”

  “没有。”林惩如实回答。

  “那她哭什么?”

  林惩淡淡地瞥了一眼内后视镜,语气没什么起伏,“是在惭悔吧,惭悔自己没给死去的孩子积德。”

  听到这句话,金沝的泪汹涌得更加激烈了。

  那个年代,明明她也有很多方法去复仇,去揭露,可她偏偏选择了最残忍最令人嗤之以鼻的一种。

  她后悔,她也不后悔。

  她怕死,她也不怕死。

  人情绪的矛盾分为多股军队,各抒己见,都占据着重要的高峰,谁也不愿让地三尺。

  她不想到地下去看见她没保护好的女儿,她怕被愧疚淹没的日子,她宁愿在四季如常的人间,一次又一次地麻痹自己。

  她又想死,毕竟这人世间的情谊于她而言,毫无存在感。

  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好,还是阴曹地府的谴责好,谁也不知道。

  “有吃的吗?”

  “有糖。”林惩回答道:“包里,有棒棒糖。”

  严祈昊一翻,果不其然,还都是橙子味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严祈昊挑眉剥开一只的糖衣,放进嘴里,“我们有分开单独行动过吗?”

  “你猜。”林惩在严祈昊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了下嘴角,眸光微闪。

  “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啥都让我猜?”严祈昊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猜的出来问你干嘛?”

  “……”微翘的嘴角瞬间抹平。

  “小屁孩成天不学好,尽学了些骗人哄人的小把戏。”严祈昊撅了撅嘴,很是不满,“一点也不够兄弟。”

  严祈昊这张嘴跟开了闸似的不停了,“你就有点像,那什么,我初中时候早恋的一个小女朋友,一天到晚把心里话憋着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哄?苦水又不是宝贝,藏着不吐等着人挖啊?”

  “咔嚓”一声指关节响动的声音,严祈昊一点也没在意,继续款款道来,越说越来劲,还越扯越远。

  “哎,你知道吗,就你昊哥我初中高中那会儿,追我的人从学校都排到太平洋去了,校草,校草,你应该知道吧?就全校最帅的那一个。”

  金沝打了寒颤,总觉得车里的气氛有点冷,指不定等会她的眼泪都要被某人的醋气冻成冰柱了。

  她感觉严祈昊真的挺作死的,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情商太低还是太直了,她一个旁观者这几天看得明明白白的。

  严祈昊见林惩不答应,还扯着他的袖子要求人与他共论话题,“知不知道啊?你不是跟我一个学校的吗?说话啊,橙子。”

  林惩黑着脸,加快了车速,“有人追上来了。”

  这句话说完严祈昊就听见了“砰砰砰”的枪声,还是一枪没中的那种。

  真是自己上门找不痛快。

  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林惩放他座位底下的箱子,丝毫不慌,看到里面的一把92式瞪圆了眼,“王胖子这是哪儿整的,好家伙,你是把人家仓库保险柜撬了吗?”

  林惩一个漂移,让严祈昊彻底闭嘴,金沝也从车椅滚到底下,好像还撞到了脑袋,发出一声惨叫。

  严祈昊“啧”了一声,子弹上膛,动作熟练又快,他摈弃一身的嬉闹因子,认真起来。

  后面的人开的是越野,有一个穿着军色短袖的人从后座上探出天窗,正瞄准着他们,不停地击打后后备箱的车窗。

  严祈昊突然探身子,腰肢柔韧。他冲着那人大喊一声:“Hey, little boy, look here。”

  枪声与喊声同发,一枪必中,那人手持着枪,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严祈昊吹了一声口哨,眉目戾气十足,“That's good。”(真乖。)

  他对待这种社会毒瘤,从不心软,也从不手软。

  大家,都是拿钱办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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