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开始降临,长乐宫紧闭的房门内传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丫鬟们把一盆盆烧开的清水端进去,转而就换出了一盆盆被鲜血染红的血水,看的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随着丫鬟们来回来去的脚步,屋内的呼喊声也渐渐微弱下来。
趴在门上听着没了动静的云绝陌,第一反应是以为林念凉是熬过来了,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接生婆惶恐不安的喊:“夫人,您可不能睡呀,把眼睛睁开,千万不能睡!再用力,再用力!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门外的人心急如焚,应龙岗喊道:“念凉,醒醒!千万不能睡,你要是睡了,孩子就会憋死在你腹中的!”
云溪死死地咬着嘴唇,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中,如今蓄满了泪水,身侧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的握着而指节泛白。她不敢哭,怕这一哭,屋里拼命挣扎的人就会真的出什么大事。
云绝陌心如刀绞,一双手紧紧的扒在门上,似乎这扇门就是他最后的支撑。而此时屋内林念凉已经累的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浑身都已经被冷汗浸湿,持续的剧痛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她听见了应龙岗在门外的话,试图跟着稳婆的话继续用力,但她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着眼前的事物渐渐都有了重影,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越来越远,眼皮也越来越沉,身下的疼痛似乎也消失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果果还在她的肚子里,他还没有看到这个世界,所以她不能睡……但她依旧摆脱不了那种昏沉的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拖着她,要将她拖进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稳婆正在按压着林念凉的肚子,一见林念凉的精神开始涣散,就知道情况不妙,她赶紧冲到门口颤抖着说:“夫人已经脱力了……即将就要陷入昏迷……可孩子的头现在还卡在那里,这样下去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
云绝陌听了稳婆的话顿时成了一头发怒的野兽,他嘶吼着:“不要孩子了!不要孩子!要保大人,一定要让大人活下来!”
“可,可是……可是我叫不醒她,我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反应!”
应龙岗哆嗦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对云绝陌说:“绝陌,你进去吧,进去在她耳边多跟她说话来刺激她的反应,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睡着!听见了没有?她若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后在云绝陌冲进屋内的那一刻,又对着惊慌失色,喊着男人不能进来之类的话的稳婆说:“你不要管他,不要紧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事,孩子能生下来就生,如果已经危及到大人的性命了,就不用……再顾及孩子了,记住了吗!”
稳婆也意识到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一定不能再出差错,连连点头应了好之后就又赶紧回了床边继续接生。
云绝陌跪在床榻下,紧紧的握着林念凉的手,一边帮她顺着被冷汗浸湿黏连在脸上的头发,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说:“念凉,我在这儿,你醒醒,看看我,千万千万不能睡!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念凉!”
林念凉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在她的脸颊上拍打着,她找回了一丝神智,拼尽全力的抬了抬眼皮,恍惚间,似乎看到云绝陌蹲在她的身边,他的脸因为她得有所反应一瞬间由悲痛变成了狂喜,她好像听到他在耳边说:“念凉,你一定要加油,一定要保持清醒,如果你真的睡了,我就要一下子失去你和果果两个人,你叫我怎么承受得了?”
是啊,怎么承受得了呢?从小到大一直孤苦无依,缺失所有感情的云绝陌,遇见她以后,才体会到了感情的温暖,如果她死了,云绝陌肯定也会痛不欲生,随她而去吧?
她似乎又找回了一些力气,下身又开始用力,稳婆惊喜的说:“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再用力,孩子的头已经快出来一半儿了!”
云绝陌一听又继续说道:“念凉,你听到了吗?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一半了,只要你再加把劲儿,他很快就可以出来了!等他出来以后,就可以穿到你给他亲手缝制的那些衣服和鞋子,然后天天围在我们身边叫我们父皇母后,爹肯定也会给他做很多好玩的玩具,他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你忍心让他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吗?”
没错,这是我和绝陌的孩子,他们马上就要做爹娘了!他一定会长得很漂亮,很可爱,会得到周围所有人的宠爱……我还给他做了那么多的衣服和鞋子,他穿上一定……会更招人喜欢,我怎么能让它就这么死在我的腹中,不行,不行!!!
云绝陌还在不停的说着,就见林念凉突然猛烈的摇着头,嘴中还在不停的喃喃着什么,似乎是在摆脱什么骇人的梦魇,渐渐的,被云绝陌紧握在手中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稳婆像是黑暗中的人终于重见光明一样,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也终于开始慢慢舒展,她喊着:“夫人再加把劲儿,头已经出来了!再用力!平稳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再使劲!”
稳婆一边按压着她的肚子一边说:“夫人,您这孩子出生之后一定是人中龙凤!您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舍弃了他!一定得加把劲!”
嘴中的白布已经掉落一旁,林念凉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她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胀红,喉咙处不停的震颤着,随着稳婆和云绝陌的声声鼓励,她终于像凤凰涅槃一般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呐喊——
“啊——”
在她终于送丝力竭的那一刻,她感到身下好像有什么落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了稳婆惊喜的喊道:“生出来啦!是个小皇子!”
可当众人在被狂喜的情绪淹没之前,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孩子没有哭声。
应龙岗脸色一沉顿时踹门而入,直奔向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的稳婆,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拎起孩子的脚使其倒立,然后使劲拍打着他的屁股,在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响后,孩子依旧毫无反应。
林念凉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但她也还残存着一些意识,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慌,眼角默默的滑下了一滴泪,云绝陌沉默不语,稳婆磕磕绊绊的说:“这,这孩子不足月份,又憋闷了太久……”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应龙岗又将孩子平放在桌上,然后用手在孩子的胸部一下一下的按压着,复而又低下头,对着孩子的嘴向里吹气,稳婆和云绝陌都目瞪口呆,不知道他这奇特的做法从何而来,尤其是稳婆,在他看来,这孩子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如此做法,只是白费功夫。
结果没想到,在应龙岗不知道第几次将手放在孩子的胸处按压时,那本该被阎王爷收走的孩子突然就有了反应,皱巴巴的小脸儿在一声气缓后哇哇的哭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屋外的人都狂喜不已,连床上即将陷入昏迷的林念凉都被这一声声哭喊惊醒,渐渐的抬了眼,就见应龙岗将哭喊的孩童交予了连连惊叹的稳婆,让她帮忙擦洗,然后走上前来一边为林念凉把脉,一边笑着说:“女儿,你真的做娘了。”
林念凉在露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后,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