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刘县令问话,巡检又问道:“听说小沈大夫医术很好。想来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药材有问题。可是她把好坏掺半,放在一起昧着良心赚黑钱的么?”
陈先心里一阵寒意,连忙认道:“医堂里的药都是我采购的。百草堂来通知时,我一时疏忽大意,是我的责任,不关她的事。”
巡检冷笑道:“你还不认醉吗?到底是你还是沈大夫所为?作为一名账房,你一个月可以挣一两银子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怕是你的东家沈大夫见财起意,售卖假药谋财害命。来人!给我接着打,看他招是不招!”
此时,陈先已经听明白巡查的意图了,此前他知道刘县令和沈忘柒关系不错,于是回头看了看。没想到,此刻的刘县令也只能回避着他的目光一句话也没说。
胡大夫赶到时,陈先的裤子已经渗了血,晕倒在一边。衙役们正忙着把他弄醒好继续审问。
陈先从昏迷中醒来,只觉得挨了棍子的地方已经疼得麻木了,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巡检也坐在大堂上,见他醒了把手中的惊堂木狠狠地一敲,差点把一旁的刘县令都从座位上吓得站起来。
但巡检只是慢悠悠地撇了一眼说道:“到底是你家的沈大夫主使,还是你谋财害命?快快招来!”
他话音还没落,棍子又落了下来。
刘县令看得心惊肉跳,自他做了县令之后,还从未如此在公堂之上施以酷刑,便求情道:“张大人,按照我们周朝的法律,公堂之上不宜动刑,更不可将犯人杖杀,打残,我见这陈先身体羸弱,再这么打下去,怕是受不住了。”
巡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指着动刑的棍子,问道:“你知道这棍子叫什么?水火棍是我们周朝起的名字。前朝称之为沙威棍。如今这水火棍顶部为黑,底部为红,上圆下方,覆以铁皮。这为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公堂之上,绝不允许徇私枉法,刘大人,你觉得是这样吗?”
刘县令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看来这次检查的目的就是要杀了陈先。自他在余庆县上任以来,他驳斥了张家的许多违规行为。看来这张家早已不满他这个县令了,这杀威棍虽说是落在陈先身上,可实际确是打在了刘县令的脸上。
“哼,我只是提个醒而已。”刘县令也发了脾气,反问道,“不知道张大人的话有什么深意?”
巡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杯,笑道:“这只是个普通的案子。刘县令为什么如此生气?你知道么,若是圣上在此,无论多大的事情,都不算什么。在我看来这案子也没什么好审的了,真相大白,可以结案了。”
陈先原已意识模糊,可听闻这话,突然抬起头大喊道:“凭什么现在结案?我是冤枉的,你们连查都不查,就要给我定罪,天理何在?王法何存?”
巡察气得使劲儿拍打着桌子上的茶杯,茶溅得到处都是。
“就是你谋财害命,事实如此还查什么?”
“不是我!”陈先大叫道。
“那就是沈大夫!医堂里除了你们,没有别人。”巡查冷冷地看着陈先,“如果你不招,我就去审问她,看看你们俩谁的骨头更硬?”
陈先惊呆了,忍不住哽咽起来:“不是!不是她!是我……我忘了,白草堂告诉我的。那天是我抓的药,这与其他人无关。”
巡察终于大笑起来。
“你早该承认,何必受这等皮肉之苦?”
下了堂,刘县令直接回到后厅,把官帽一把摘下来扔在桌上。
师爷赶紧拾起帽子,拍了拍上头的灰尘,小心地把它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大人,你这是何苦?巡察的意思很清楚,您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张耀祖这无能鼠辈!”刘县令气得狠狠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震得叮当作响。
他曾经在寒山书院与张耀祖乃同窗。现如今张耀祖是朝堂上的四品官,但他还是一名七品县令。张耀祖今天能登上这个位置,还不是因为一向心狠手辣惯了。
看到刘县令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师爷说:“大人,我知道张大人来这里其实是为了别的事。”
“哦?”刘县令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怎么说?”
师爷在刘县令耳边说了些什么。刘县令叹了很久,说道:“想必沈大夫很快就会来。那时,你会在门口等着,叫她一定要小心。”
沈忘柒急急忙忙地赶去县衙,但听说已经升过堂了。路过的衙役偶尔看了她,但没有一个来带他们去见刘县令。
过了一会儿,一位大夫背着药箱,穿着灰色长袍走出后大厅,见了她轻轻地叫了声:“沈大夫。”
沈忘柒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声音,她立刻回身,正看到胡大夫站在她面前。
胡大夫在余庆县很有名,里正和沈宣也认出了他。
看到他过来,里正立刻问:“胡大夫和刘大人一起出来了吗?刘大人是否有空相见了?”
胡大夫没在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虽然表面平静,但呼吸急促,脸颊上有两道异常的红晕,显然是在发烧中。
他知道沈忘柒想问什么。他没有提别的只说道:“我是荣春堂的人,鉴别药材的能力自持不会出错。五味药斋的药材,确实混合了生熟两种红大戟。作为大夫,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区别有多大。”
红大戟,也称红芽大戟,是在江州这个地区生产的。
这种药的味道苦而寒。但像许多药材一样,大戟也必须经过加工。未经准备的大戟具有较强的腹泻作用,毒性强。老百姓受不了,更别说像廖老头这样的老年人了。
“红大戟的威力如此之大,我知道,”沈忘柒对胡大夫苦笑,“不仅如此,而且药典记载的每一种草药的性质、味道、经络取向和功效,我都铭记于心。虽然我的医堂小,可碰巧那一天药用完了。廖老先生一家急着要回县里,于是我让他们把药拿回去煎。当时,为了保险起见,我还特别减少了大戟、甘遂等苦寒中药的用量。我以为不会有事,但出了问题。”
胡大夫也算跟她共同进退过,熟知她的为人,又怎么会不相信她。
他知道沈忘柒用药的细致,就算她的药屉里掺着生的红大戟,但他不相信即使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沈忘柒会没看出来。
“你还年轻。胡大夫皱着眉头,低声说:“恐怕你是得罪了人,如今你的医馆有嫌疑,且证据确凿,刘县令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见你的,再者说你的大夫资质是刘县令特批的,现在检查仍在余庆县。即便是刘大人想再帮你一次,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是力不从心。依我看你还是先去监狱看看你医堂的账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