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康回来了。
韩俗和佟娅都没想到能在来电显示看到陈胜康的名字，按下接通和免提键后，韩俗和佟娅第一时间朝手机大喊。
“陈胜康，你失踪去了哪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大哥！”
隔了三秒手机里才传出陈胜康的声音：“我们约个地方见一面吧，明天中午十二点，新生路的富临客家餐馆，我在那等你们。”
其实韩俗和佟娅都很清楚虚拟社区发生的事，按理说已经没必要向陈胜康了解经过，发生在祥云社区的事，是亚一房地产收购虚拟社区管理权大事件的一个缩影，只要知道祥云社区发生了什么事就够了。真正让韩俗和佟娅介怀的是虚拟设计部的态度，他们为虚拟社区倾注了心血，虚拟设计部也同样倾注了心血，可是虚拟设计部面对亚一房地产收购虚拟社区的动作却毫无作为，不仅没有表达态度，连基本的反制手段都没有。
这些问题只有陈胜康能给他们答案。
再次看到陈胜康，陈胜康比以往憔悴了不少，能清楚看到他的黑眼圈，沾染烟渍的指头，还有下巴的胡渣。奇怪的是陈胜康的精神却是不错，眼眸兴奋，嘴角挂着笑，韩俗和佟娅才刚到，他已经在大口吃肉大口吃饭了。
“你们终于来了，坐坐坐，快坐，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再聊，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韩俗和佟娅没有听陈胜康的话，坐下来后两人都看向陈胜康，一声不响，他们可不是为了和陈胜康聚餐才过来的。
陈胜康怔了怔，随后无奈地笑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也会回答你们的问题，不过我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现在饿的厉害，你们不吃，能不能让我吃饱了再说？”
韩俗没有回答，他看向佟娅。佟娅朝着陈胜康轻轻点头。
“好。”
话音刚落，韩俗和佟娅也拿筷抬碗开始吃东西。
一顿饭很快吃完，陈胜康跟服务员要了一瓶啤酒和三个酒杯，韩俗和佟娅表示不喝酒后，三个酒杯改为一个。陈胜康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本来他是小酌一口，结果越喝越停不下来，直接把慢慢一大杯酒喝完了。
“这段时间，虚拟设计部和房管局非现实部门住房的领导都在讨论怎么处理虚拟社区管理权被房地产商收购的事，我作为虚拟社区建设第一线的工作人员，也参与了讨论。”
酒水下肚，陈胜康打响一个重嗝，脸色慢慢红润起来。
“之所以讨论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情况一直在变化，现在不是只有亚一公司一家在收购虚拟社区管理权，其他房地产公司也在做同样的事。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开始还能认为虚拟社区被收购是极个别情况，现在谁也不能否认是系统性问题，早期关于虚拟社区的法律说明有很多漏洞，所以才会被趁虚而入。”
陈胜康又打了一个嗝，这是最后一个嗝了。他靠着椅背看向韩俗和佟娅，眉头皱起，终于露出应有的认真表情。
“已经不是拆东墙补西墙的事了，再加上亚一公司收购虚拟社区管理权的速度很快，截至到昨天，被亚一公司收购管理权的虚拟社区有九十八家。相比之下，我不否认，我们部门的效率慢的离谱。”
听到这里还没有听到重点，佟娅忍不住，直接问：“直接把亚一公司的行为定义为违法很难吗？”
韩俗突然转过头看向佟娅。
话没说完被打断，陈胜康没有生气，他嘴角上扬，无奈地笑了笑，“小娅，现在是法治社会，直接把亚一公司收购虚拟社区管理权的行为定义成违法？那么违法是谁定义的？是由法律定义，还是由某个人或某个部门决定？”
陈胜康注意到佟娅复杂的表情，决定收敛些继续解释：“如果要怪，只能怪当初关于虚拟社区的法律定义不完善，有明显的漏洞，亚一公司的行为往严重了说顶多属于钻法律漏洞，不属于违法。”
“既然法律不完善，直接修改法律不就行了吗？”佟娅又说。
这次没等陈胜康开口解释，韩俗先开口说道：“法治社会在法律方面怎么可能朝令夕改。老婆，你可能不清楚整件事的严重性，尤其现阶段房地产有大量资金涌入虚拟世界，要知道不少房地产公司都是上市公司，而且之前几年房地产行业普遍寒冬，也让其他相关行业情况萎靡。牵涉到的行业太多，涉及的人太多，贸然改法等于让这些人无故承担代价，也会让市场严重动荡，还会让政府损失公信力。
“陈哥的意思是……房地产商收购虚拟社区是法律不完善的结果，我们只能通过完善法律的方式解决问题。对吧，陈哥？”
佟娅瞪向韩俗：“老公，你到底是哪边的？”
“我肯定是你这边的啊，老婆你不食人间烟火，我正好在红尘里打过滚，所以咱俩互补，天生一对。”
韩俗哭笑不得：“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收购虚拟社区管理权的过程中，亚一公司给社区居民的补偿额不能说少，再加上后期的运营宣传，仅仅是成本估计有几百亿，就算是亚一这种体量的大公司，也不可能随便拿出几百亿，应该是借债了。如果按你说的直接修改法律，把收购虚拟社区管理权的行为定义成违法，我猜亚一公司第二天就宣布破产，旗下员工全部失业，那些和亚一公司有合作的公司估计也得破产，又一批员工失业，你别忘了亚一公司有很多楼盘，国内哪些公司能吞的下亚一公司的楼盘体量，到时候亚一公司一定会低价贱卖，最后受影响的还是这些楼盘的业主。业主们受影响可能会出来闹，然后就有社会动荡……
“老婆，你明白了没有？”
就像电影里的天才在生活方面都是麻瓜，佟娅在专业上是个勤勉的天才，可是对商业的认识方面，佟娅只有幼儿园水平。韩俗一点不会嫌弃佟娅，作为一名丈夫，韩俗知道佟娅大概一辈子都弄不清楚商业的事，他也准备好了用一辈子给佟娅解释她不知道的事。
佟娅置气般朝韩俗哼了一声，然后对陈胜康说：“那你们准备了什么办法？”
在刚才韩俗向佟娅解释的时候，陈胜康又喝了几杯酒，不过他是越喝越清醒，泛红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容光焕发。
他用酒杯的杯底敲了敲桌面，吐出五个字——“虚拟房产税！”
停顿好几秒后，在韩俗和佟娅疑惑的目光下，他开始解释虚拟房产税的意思：“考虑到虚拟世界的特殊性，凡是对虚拟世界内的房屋、土地及公共设施，采取任何形式的商业行为，虚拟世界管理权法定主体须缴纳虚拟房产税，虚拟房产税的具体数额会考虑现实房产税的情况进行制定。简单的说，虚拟房产税是房地产公司进军虚拟世界的一道高门槛，就算他们越过了门槛，每年还要缴纳巨额虚拟房产税，使得他们的经营成本大幅度增加。”
韩俗听明白了：“你们是想用虚拟房产税逐步劝退把手伸进虚拟世界的房地产公司，等时机成熟了，再堵住法律的漏洞，让现实资本没办法在入侵虚拟世界？”
陈胜康不断点头，还朝韩俗竖起大拇指：“对，你说的都对，你看得出来别人也看得出来，这是阳谋！哈哈哈。”
“陈哥，你醉了。”
看到陈胜康眯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还有他摇晃不定的脑袋，韩俗才意识倒哪有越喝却清醒的事，他不太放心，说：“我们先送你回家吧，你回家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聊。”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我可以走回去。我……我这些日子失眠的很严重，不喝点酒睡不着，你……你们让我把话说完，把话说完我就回去睡觉。我约你们出来是要给你们一个交代，听……听着，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不容易，没有工作也找不到工作，连辛苦设计的虚拟社区都被抢走了，不……不过虚拟房产税很快实施，那些房地产公司会退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一……一起回来建设虚拟世界，我需要你们，虚拟世界……需要你们。”
虚拟房产税的政策果然很快颁布，虽然越来越多普通人考虑在虚拟世界租房子住，但绝大部分普通人都没有注意到虚拟房产税的新闻，就算不经意瞥到几眼，也不会放在心上。真正受影响的还是想要经营虚拟世界的资本们，政策刚颁布，各家房地产公司的法务、财务、总经理、老板都在一个字一个字的研究，毫无疑问虚拟房产税事关政府的态度，政府的态度和他们接下来的工作息息相关。
老实说陈淼淼没想到虚拟房产税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他知道政府会予以反击，但在他的设想里至少是在半年以后，而不是现在。亚一公司上下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导致的结果是又有一场高层会议临时召开，会议里有三个家伙正在向大家解释虚拟房产税对公司业务的影响，仔细听，会发现这些家伙的话听似客观，但话里话外都在讽刺陈淼淼的发展方案已经不适合当下的情况，因为虚拟房产税会大幅增加公司在虚拟世界投入的成本，而在收益这块迟迟看不到影子。
这三个家伙自然是郭天翼，华飒和庄怡婷，他们是陈淼淼在公司里唯三的竞争对手。
陈淼淼瞥向正在口沫横飞的郭天翼，前者华飒和庄怡婷都完成了各自的报告，郭天翼报告的内容是建议缩小对虚拟世界的投入，保持平衡策略，维持现有业务发展。其实一句话就能总结他们报告的内容，凡是陈淼淼主张的，他们都反对，让公司减少给予陈淼淼的资源，并且把这部分公司资源争取到自己手里。
陈淼淼懒得理会他们，他闭上眼静下心思考对策。虚拟房产税的确是大麻烦，如果没有对应的解决之策，公司高层大概率会减少资金投入。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问题的表面是希望有人能拿出解决之策，实际上大家更需要一剂强心针，谁的话能给公司高层带来信心，谁就能获得公司的支持。
“呼……”
陈淼淼吐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看向郭天翼，郭天翼的报告快要结束了，接下来上台报告的人是他。
“信心，关键点是信心！”
他用手机给外面发去一条短信，然后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向会议桌的尾端。在开始报告前，他的视线一一扫过会议桌边的所有人，他看到了父亲，看到了其他董事，也看到了郭天翼，华飒和庄怡婷脸上紧张而警惕的的表情。
“我直入主题，对于虚拟房产税一事，我的看法是……政府怕了，因为政府怕了，所以才有虚拟房产税。至于怕谁……当然是我们。”
虽然是这么说，陈淼淼却指了指自己，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这句话在会议室里引起一阵低语讨论，陈淼淼不打算给大家讨论的时间，他加大音量压过其他人的声音，信心满满地说：“如果我们发展虚拟世界的业务无关痛痒，根本没必要征收虚拟房产税。虚拟房产税针对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我们和其他想要发展虚拟房地产的公司。所以虚拟房产税是一道拦路虎，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亚一，有必要退吗？”
话音刚落，陈淼淼口袋里传出手机铃声，他不避讳，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手机打量了一会，然后如释重负松一口气，他把手机放下，就放在身前的会议桌上。
“各位，我的看法是……我们亚一，没必要退。”
所有人都在看向陈淼淼，奇怪的是没人开口问为什么。陈淼淼的父亲陈大为往公司其他董事那边扫视一眼，不屑地摇摇头。
“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同行都退出了，我们可以形成垄断，在座的应该都比我清楚垄断意味着什么？”
陈淼淼把手机推向会议桌里唯一一个向他开口提问的人——也就是他的父亲。
“刚才我的助理发来信息，虚拟房产税政策出台后，其他想插手虚拟世界的房地产公司都表示退出，他们没有足够能量迈过虚拟房产税这道坎，而我们亚一完全有能力扛过去！”
陈淼淼适时停下深呼吸，接下来他要画饼了，在座的每一个都是画饼的高手，所以他画的饼不仅要能看，还要能吃。
“之前我说过，推出虚拟房产税是因为政府信心不足，怕了。虚拟房产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政府希望在市场层面跟我们处理虚拟世界的问题，而不是直接禁止我们的行动。基于这两点，我认为我们只要在这一轮博弈中胜出，我们将实质上垄断虚拟世界。
“近期所有关于虚拟世界的业务，发展情况顺利良好。各位别忘了，相关业务还处于初期阶段，从目前的势头来看，如果发展到成熟阶段，利益将非常可观。”
关于虚拟世界各个业务方面的发展情况，在座的没人不清楚，谁都能看到其中的利益，所以这次会议并不是讨论是否停止经营虚拟世界，而是某些人想从陈淼淼手里拿走部分权力和资源。
陈淼淼要做的是让董事会相信他仍然是处理虚拟世界相关业务的最佳人选。
眼看陈淼淼气势成功，郭天翼，华飒和庄怡婷有些坐不住，郭天翼忽然问：“你的看法是跟政府正面对抗，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次能有虚拟房产税，下一次可能还会有其他政策，难道我们以后都要硬抗？”
陈淼淼瞥一眼郭天翼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董事会：“首先，我不是建议跟政府正面对抗，毕竟我们和政府不是敌人。其次在现有条件下，我们和政府竞争是合理合法的，风险与收益成正比，只要我们能赢，最后的收益无法想象。”
华飒也加入战场：“你怎么确定我们能赢？万一……”
陈淼淼：“没有万一。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区别不大，我们坚持收购虚拟社区管理权，不久后我们将拥有大片的无主之地，土地意味着什么，我相信大家别我更清楚。”
庄怡婷问了一个一阵见血的问题：“按照你的说法，接下来是持久战，没人能预计多长时间能盈利，同时我们的投入是海量的，相比之下……”
陈淼淼打断庄怡婷的话，点出一个关键事实反击回去。
“别忘了，自从我们开始虚拟房屋租赁，公司的股票一直在涨，就算是虚拟房地产的消息出来，股票也还在涨。相比之下，你不觉得你操心的事太多余了吗？”
“你！”
“好了，会议先到这里，除董事会以外的工作人员先离开。至于淼淼的建议……”
董事会里一位位高权重的高层忽地发声，他一直盯着陈淼淼，面无表情地说：“兹事体大，等董事会商量出结果会通知你们，你们先回去工作。”
“好。”
离开会议室，陈淼淼立刻着急手下各部门主管到办公室里策划应对虚拟房地产的方案，虽然他不知道董事会讨论的结果，可在进入职场后他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打无准备的仗。用不用的上另说，先做好准备再说。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
董事会讨论的速度比陈淼淼想象的要快，会议结束后半个小时，包括陈淼淼在内的其他公司高层都收到了一份文件，文件表明公司支持陈淼淼的想法，不过为了控制风险，陈淼淼需要定期报告工作进度。
看完文件陈淼淼按捺不住情绪直接在办公室呐喊起来，直到把积累在胸膛里的压力全部释放，陈淼淼把文件扔给手下的部门总管。
“各位，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面前，创造一番大事业的机会就在面前，能不能抓住，就看我们的能耐了。”
没能力的人，做什么都难以成功。
有能力的人，只需要一个杠杆，就能撬动地球。
有董事会的允许，有公司资源支撑，哪怕脑袋上面悬挂着虚拟房产税这柄达摩克斯之剑，陈淼淼也敢展开手脚尽情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