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俗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眼前的画面，蔚蓝的天空下，鳞次栉比的别墅上，一个人踩着《西游记》里筋斗云般的云朵，傲然立于半空中。
“喂，377，那是什么东西，这片虚拟空间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吗，为什么还会有另外一个人，而且他为什么能腾云驾雾，那个是仙人吗？”
377号计算机回复的很快，事实上如果虚拟空间里真有神明，那也应该是它才对。
：韩俗先生，那位是940虚拟社区的建筑师，对方使用了“腾云”小程序。940虚拟社区和930虚拟社区，以及920和910虚拟社区都在同一虚拟空间内。
“你在说什么？”
韩俗懵了，他能听懂377号计算机说的每一个字，可是连起来之后他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什么930、920、910，还有什么“腾云”小程序，这些都是什么？
：简单的说，现在您看的人是940虚拟社区的建筑师，您是930虚拟社区的建筑师，你们身份相同。940虚拟社区在930虚拟社区旁边，对方使用“腾云”小程序来到空中，机缘巧合下，您看到了对方。
韩俗琢磨好一会才听明白了什么意思：“所……所以，我能找到他？”
：是的，韩俗先生。
“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腾云”小程序属于交通小程序，对每一位建筑师开放使用，您也可以使用“腾云”小程序。您所在的位置已经靠近930虚拟社区边界，往前直行三千米便是930虚拟社区的边界，在边界处，您能看到940虚拟社区。
韩俗二话不说骑自行车加快速度往前冲，听377号计算机解释大一堆，他总算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虚拟社区不等于虚拟空间，准确的说，虚拟社区只是韩俗所在的这块虚拟土地，而虚拟空间则是一个空间，有天有地。韩俗所在的930虚拟社区只是这片虚拟空间里的其中一个虚拟社区，除此以外还有910、920和940三个虚拟社区。
“不过你刚才说的交通小程序又是什么意思？”
：交通小程序：由程序员开放的以交通为使用目的，使用地点在虚拟世界的小程序。韩俗先生，您现在使用的自行车，也属于交通小程序。
“什么？”
韩俗下意识看向被他踩得疯狂转圈的脚踏板，他竟然有一种吃亏了的感觉。
“还有哪些交通小程序，如果我想要一辆兰博基尼呢？”
：程序库里共有一万三千两百个交通小程序，涵盖了从现实到神话故事里的大部分交通工具。
“那我还踩什么自行车？”
韩俗正想摁住手刹，改要一辆兰博基尼当座驾，不过前面一百米以外的路突然没了，不仅是路没了，就像有位绝顶的用刀高手凌空一劈，劈材似的把前方一百米以外的地方给劈没了。韩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虚拟社区的边界，他放慢速度继续骑自行车过去，在来到边缘时他走下车，茫然地看向前方。
祥云虚拟社区里有一百二十栋别墅，每一栋别墅占地面积一百二十平方米以上，每一栋别墅都自带花园，再加上道路、广场、游泳馆等等，可以想象祥云虚拟社区的总面积。之前韩俗在虚拟社区里，就像一只蚂蚁在一张A4纸的中间，以为这片天地就这般大小。
现在他来到了边缘，看向外边的世界，他才知道这片天地究竟什么模样。
韩俗看到远处有三座悬浮着的巨型的岛屿，岛屿并不是人们想象的海面上的一块平地。一座岛屿百分之七十的体积都在海面之下，现在出现在韩俗眼前的就是三座完整的岛屿，区别只是这三座岛屿没有浮在海面上，而是岿然不动的悬空。
岛屿有多大？如果反转过来，那便是珠穆朗玛峰般巍峨的山峰。
岛屿宽阔的平面上有房屋别墅鳞次栉比，那是虚拟社区的“地面”。“地面”之下是充满赛博朋克气息的钢铁森林，密麻繁杂的集成电路，犀牛角般的钢管铁板，眼花缭乱的科技机关，这一刻韩俗的心神开始恍惚，他退后几步看向脚下的地面，由不得他不恍惚，眼前的画面告诉他所谓的虚拟社区只是科学家们设计出来的机器世界，难道未来的人们将生活在机器世界里？
他本能地想把疑问告诉377号计算机，转念一想，377号计算机不就是机器世界的一部分吗，377号计算机怎么可能告诉他真相。
而且他的工作是建筑师，他以后不会生活在这里。
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驱赶出去，韩俗勉强恢复清醒，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韩俗的右边传来，他猛地往右边看去，立即被吓得往后踉跄倒退，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你好，你是新来的建筑师吗？”
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姑娘骑着一匹有翅膀的白马出现在韩俗的右边，丸子头姑娘长相其实不惊艳，只是灵动之意跃然，而且她穿着一身白群，配上洁白健硕的白马，她宛若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女，就这般猝不及防出现在凡人面前。
韩俗直勾勾地看着天马姑娘，其实惊吓早已褪去，他是看着对方看愣了，心理止不住地想：难道世上真有仙女存在？
幸亏有多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历，韩俗很快回过神来，一边拍打裤腿不存在的灰尘，一边站起来，强装镇定地笑道。
“我……我是930虚拟社区的建筑师，我叫韩俗。呃……你呢？”
“我远远的看到930边缘有个人，好奇过来看一看，果然是930的建筑师来了。”
白马的羽翼凌空拍打，载着丸子头姑娘来到韩俗的身边。丸子头姑娘轻车熟路地从马背下来，回头看一眼930虚拟社区后，微笑对着韩俗说：“你好我叫佟娅，是910的建筑师，很高兴认识你。你应该刚来没多久吧，930的别墅还是模板房。”
“佟……佟娅。”
韩俗小声嘀咕佟娅的名字，也把佟娅的名字牢牢记住，“我刚来的，来的时间还没有一个小时，现在还在适应的过程。”
佟娅若有所思地颔首：“嗯，最开始的确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我当初用了好几天才适应过来。”
韩俗：“佟……佟小姐，你来多长时间了？”
佟娅突然看着韩俗笑了起来：“哇，好久没听到别人叫我佟小姐了，你不用客气，叫我佟娅就行。我来910已经有一年时间了，我没想到在虚拟社区当建筑师这么难，一年时间才完成四分之一的工作，我可能还要再呆三年的时间呢，哈哈。”
明明佟娅是在抱怨工作，可是她的话里话外却给人一种开心雀跃的感觉。韩俗迷糊中看向右边的910虚拟社区，虽然距离隔得远，不过韩俗还是看出910虚拟社区的整体风格是割裂的，这是新旧建筑混搭在一起形成的视觉效果。
韩俗看回佟娅，莫名的脑袋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他直接不假思索就把想法说了出来。
“那个，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熟悉，佟娅，以后如果我遇到不明白的事，能不能请教你？”
问题说出口，韩俗气得直咬牙，恨不得往自己脸上帅几巴掌。在虚拟社区遇到问题直接问377号计算机就行了，哪有舍近求远请教别人的道理，韩俗感觉自己傻的像个弱智。
佟娅听到后怔了怔，她似乎是没听明白韩俗的问题，不过她很快露出醒悟的表情，“哦，你的意思是想跟其他建筑师见一面，方便以后交流工作吧。嘿，韩俗，这里是虚拟世界，不是现实世界，说话不用兜弯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来，我现在带你去见庄哥和孔哥。”
话音落地，佟娅一个潇洒地跳跃回到马背上，她轻轻地抚摸马鬃，白马的羽翼轻轻拍打，带着佟娅飞到空中。乘马来到半空的佟娅回过头看到韩俗还傻傻地站在地面，不由得莞尔一笑。
“你还不知道能飞的小程序吧，很简单的，你跟和你绑定的计算机联系，要一种能飞的交通工具就行了。”
韩俗不是不知道能飞的交通小程序，他刚才只是……被佟娅的回眸一笑吸引了，匆匆回过神，他看了眼脚边的自行车，脑袋里不停地想有哪些交通工具可以载人飞行。
飞机？
火箭？
太空飞碟？
都不合适吧。
越着急越想不出来，他再次看向佟娅，佟娅已经等了好一会，不过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结果是韩俗不好意思了。
“对……对不起，我一时间想不出来有哪些能飞的交通工具。”
“那我给你推荐一个好了。庄哥用的是筋斗云，孔哥用的飞毯，我用的是天马，至于你嘛。”
佟娅认真想了会，“你觉得飞剑怎么样，仙剑奇侠传里的飞剑。”
韩俗没想到佟娅会给他推荐飞剑作为交通工具，他试着想象自己御剑飞行的模样，只觉得中二气息爆表。
“我觉得挺好的。”
在虚拟社区以外的虚拟空间里飞行是一种很独特的体验，上有蔚蓝天空，下方是无尽的深渊，不知道虚拟世界里的天空是不是和现实世界一样，距离地面有一百万米，也不知道下方的深渊是不是和神话故事一样，尽头就是阴曹地府。
站在一柄银白色的长剑上，脚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深渊，韩俗整个人都在抖，尤其是双腿抖得像上了发条，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颤抖，始终能稳稳地站住。在半空中能清楚地看到整片虚拟空间的情况，除了头顶的天空以外，前后左右以及下方都看不到尽头，真正意义的无垠空间。虚拟空间里只有四块虚拟土地彼此作伴，每块虚拟土地就是一个生活小区，小区的样式各不相同，韩俗知道这是不同风格的建筑师所导致的结果。
“不用怕，好好看看这里，其实这里挺好的。”佟娅说。
“是挺好的，环境优美，住房无忧，还有计算机当管家。”韩俗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至少相比于外边，这里真正实现在居住幸福，你说对吧。”
韩俗御剑飞行的位置在佟娅的左后边，他只能看到佟娅的侧脸，仅仅是侧脸，他能看出佟娅是认真地说出这番话，虽然他并不能听懂。
“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在半空中能看得清楚，910、920、930、940四座岛屿呈“田”字分布，每座岛屿间隔着几千米的距离，每一座岛屿的体积各不同。韩俗看出来自己负责的930岛屿体积最小，而佟娅负责的910体积最大，莫名的他觉得丢脸，想挖个洞钻进去。
天马的模型栩栩如生，细节处连马尾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清楚楚。韩俗有意的控制飞行速度，保持在佟娅左侧偏后的位置，他发现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光瞟向佟娅的背影，所以当两人来到920虚拟社区的建筑师身边时，韩俗都还没反应过来。
“韩俗，他是920的建筑师庄哥。庄哥，他是930的建筑师，今天刚来的。”
佟娅口中的庄哥就是韩俗之前看到的腾云驾雾的男人，御着剑充满仙侠感的韩俗来到庄哥面前，一边打量对方，一边用现代的礼仪伸手跟对方打招呼，画面看上去滑稽极了。
“您好，我叫韩俗。”
腾云驾雾的庄哥是个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一张肥脸看上去有几分像《哪吒之魔童闹海》里的太乙真人，尤其是庄哥的小腿都被云雾萦绕覆盖，更添几分仙味。他握住韩俗的手，目光在韩俗脸上打量好一会，突然他说：“你难道是那个韩俗？”
韩俗看了看佟娅，“您……您认识我？”
庄哥：“你是不是那个用3D打印设计临滨艺术馆的韩俗工作室的韩俗？”
韩俗稍微想一想便想起来了，临滨艺术馆是深圳市的重点文艺项目，三年前有很多建筑师抢标，他也参与竞标。最后他凭着3D打印技术的低成本和低时间预算竞标成功，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认出他来了。
“对了，我就是你说的那个韩俗，请问您是……我们以前见过吗？”
“呵！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三年前我为临滨艺术馆呕心沥血半年才做出设计图纸，以我的设计水品，得标势在必得，结果被你小子用旁门左道把标抢走了，你说我记不记得你！”
看到庄哥幽怨愤懑的表情，韩俗尴尬不已，他隐约记得当时竞标的有十几家公司，里面有几家拿出来的方案的确优越，水平比他的方案更高，从某种方面来看，庄哥说的也没错，他的确是靠建筑设计以外的因素才竞标成功。
不过庄哥是哪一家的建筑师，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韩俗又看向佟娅，只见佟娅在好奇地看着他，韩俗更加尴尬了。
“以前的事没什么好提的了，现在你也来到这里，说明你在外面也混不下去，我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庄哥主动朝韩俗伸出右手：“先自我介绍吧，我叫庄宾宾，920虚拟社区的建筑师。”
韩俗立即双手握住庄哥的右手，恭敬屈腰九十度：“前辈好前辈好……”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建筑师，不如你看看我的作品，给点意见吧。”
韩俗顺着庄哥目光的方向往下看，他们三人正在920虚拟社区的上方，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俯瞰的最好角度，韩俗往下看，能清楚看到920虚拟社区内每栋建筑的外形，也能看清房屋别墅和公共环境组合排列后形成的模样。
每个建筑师都有自己的风格，哪怕遇到的是同一个甲方，给出的作品一定是不一样的。920虚拟社区现在的模样显然代表了庄哥的风格，不惊不艳，浑然一体，颇有太极阴阳结合的意思。
“妙，尤其是广场和别墅区的结合，别墅区呈月牙形，广场在月牙里面，形成合拢之势，却不显锋锐，反而自然有余。庄哥的水平真是高。”
庄哥满意地点点头：“920的设计工作已经完成过半了，估计还有一年就能完工。小韩，接下来一年内，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来找我。”
“那我先谢过庄哥了。”
接下来佟娅带韩俗去见的是孔哥，这是一位闻名已久的建筑师，韩俗一眼认出了对方，十年前国内许多的有名建筑都是出自他手。
“原来是孔力孔大师，晚辈韩俗。”
见到孔哥的时候，孔哥正在办公室里画图。孔哥听到韩俗自报家门，礼貌性地站起来打招呼，突然他一愣，眯着眼睛打量了韩俗好一会。
“你是那个韩俗？”
韩俗看着孔哥满是皱褶的脸又一次愣了起来，“如果你指的是韩俗工作室的韩俗，那我是那个韩俗……”
“呵！我听说过你，你捣鼓出来的新东西可是逼得不少建筑师怨声载道，现在你出现在虚拟空间，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建筑师行业是一个相对倾向传统的行业，孔哥作为建筑师的前辈，他很清楚韩俗将建筑设计相继和AR技术以及原为轮廓工艺3D打印技术结合，会对行业造成什么影响。
听到老前辈孔哥的批评，韩俗自然不敢反驳。
孔哥看着韩俗主动摆出低姿态，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子就是披着建筑师外衣的商人，但凡有一点机会你都能抓住，所以我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其他同行，如果未来有机会了，你记得要帮帮他们。”
韩俗听出孔哥话中有话，他抓住机会问：“孔哥，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孔哥呵呵笑两声，他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直接说：“没有意外的话，以后建筑师大展拳脚的地方就是虚拟世界了。现在是政府大力推广虚拟世界，所以市场资本的力量进不来，不够都是暂时的，什么时候资本力量来了，估计到时也就是你小子飞黄腾达的机会，到时候你吃肉别忘了留给其他同行一些汤，知道吗？”
韩俗眼前一亮，再次屈腰九十度给孔哥行礼：“谢谢前辈指点。”
孔哥回到电脑前继续作业，他对着韩俗和佟娅挥挥手臂，说：“行了，我跟你不算同道人，以后如果没有大事不要来找我。小娅，你带他离开。”
“哦，好。”
佟娅悄悄看向身旁毕恭毕敬的韩俗，眉头皱了起来，她拍了拍韩俗的肩膀，说：“还傻站着干嘛，没听到孔哥下逐客令了吗，走啦。”
跟着佟娅从孔哥的办公室里出来后，韩俗依然心情激荡，他最开始答应来虚拟空间，原因就是他猜测虚拟空间未来大有作为，现在听完孔哥的话，之前不确定的羽毛变成笃定的石头落地，他也充满了干劲。
“看来你在外面还挺有名。”
佟娅没有立刻叫出天马。两人在街边行走，这是孔哥负责的940虚拟社区，看得出来940虚拟社区的完整度非常高，估计再过不久，孔哥的工作就完成了。佟娅在观察940虚拟社区的设计，同时也对韩俗说：“不仅有名，还是名声不太好那种。”
韩俗不由得苦笑起来，“职场竞争，难免会有摩擦。”
“我同意，刚才孔哥说他跟你不是同道人，看来我跟你也不是同道人。”
佟娅突然停下脚步，叫出天马，“好了，我已经带你见过孔哥和庄哥了，接下来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哦对了，以后没什么大事也别来找我，我很忙。”
随意地撂下这一句话，佟娅也不理会韩俗疑惑迷茫的表情，直接骑着天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