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冯辰楚皱起了眉，“李郑如果去了吴家副本，那就完了。”
吴家那个冒牌儿子可是杀人犯！
“吴旭？”陈庆惊恐，他想起吴旭的种种行径就有些后怕，“这小子没那么非酋吧？！”
“不知道……”冯辰楚抿唇，世间万物里，不可控的东西往往是最可怕的。他按了按眉心，对陈庆说，“其实我现在最想找的是苏微稆。”
陈庆为难的看向冯辰楚，“呃，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苏微稆根本就没跟我们在一起呢？”
冯辰楚：“……”
“万一他一个人进了其它副本呢？”
“……”
“再或者，”陈庆拍了拍他的肩，眼神怜悯，“他出现某种突发情况不小心死于非命？”
冯辰楚简直无语，他听得头疼，“你能盼着他点好吗？”
“NO！”陈庆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神情高深莫测，“我和他之间这种叫雄性的争夺欲，注定不死不休。”
冯辰楚疑惑的眨眨眼，“争夺？争夺什么？”
陈庆一愣，不敢相信冯辰楚居然没感觉出来？他眨了眨眼，片刻后突然揽上冯辰楚的肩，“争夺队长之位呗，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看他很不爽，你没感觉出来吗？”
冯辰楚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我以为你们就是普通的小矛盾……再说了，吴家那次过后你们不是好好的嘛？”
“……”
原来你是真的没看出来啊。
陈庆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点没来由的失落，随即又把这一丝失落抛在了脑后，说，“对了！”
“什么？”
陈庆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重要的事，“我在最后出别墅副本的时候，问系统到底是什么，系统的回答是曾经是人。”
冯辰楚有些惊讶系统居然会回答这种问题，“那，它这个答案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听着它的回答我有点慌。”陈庆挠挠头，“它那种迟疑的语气和嗓音里的情绪……真的十分像人。”
冯辰楚沉默着用手指抵住嘴唇，仔细思考：如果系统这次没坑他们，那系统这个答案到底指的是操作它的是人，还是创造它的是人？他一直以为系统是非自然力量，也就是鬼鬼神神之类的东西，毕竟它能延迟人的寿命……可现在看来它貌似是某种人发明出来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的？那延迟寿命之说到底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如果是后者，那原理是什么？
或者，他们其实一直忽略了什么？
忽略了什么呢？
冯辰楚抿唇不语，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从第一个副本到现在的副本，每一个副本的共同之处是什么？
第一个副本里，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疯狂魔怔的吴魅小姐，还有普通人对待同性间爱情的不理解。
第二个和第四个副本简单来说也是关于人们对待不同事物间的偏见……唯独第三个副本，它像是突然在悲伤的默剧中插入了一段情感激进昂扬的转场，显得突兀又不符合常理。
所以是因为什么？
“哎？那是不是苏微稆？”陈庆突然的话打断了冯辰楚的思路，他用手肘怼怼冯辰楚，“楚楚，别想了，快抬头看看？”
来人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长裤，长发挽起，眼眸深蓝，可不就正是苏微稆么？
“怎么回事？”苏微稆走上前来，第一反应就是确认这两人的安危，“你们都没事吧，没遭遇什么不测吧？”
“没有。”冯辰楚说，他抬眸看苏微稆，“但是，李郑和我们分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到这种时候，陈庆都是不说话的，存在感极低。
苏微稆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分开了？他一个人能行吗？”
“如果是回溯他自己的副本，肯定能行。”苏微稆又说，“毕竟他自己经历过一次。”
“话说你刚才在哪儿？”冯辰楚好似无意间问他。
苏微稆想起这个就有气，因为他刚才被系统坑了一下，其实本来他是听了系统的话等着剩余的人过来汇合的，结果等了半天，只听系统一句：【抱歉，系统出了些许故障，请您自己前往与队员汇合】
苏微稆闻言肺都给这坑爹玩意儿气炸了，是以这么久才前来。
“哈哈哈……”陈庆笑了，“系统这不明摆着坑你么。”
苏微稆幽幽叹气，对傻逼系统无可奈何，随即又和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得到的信息。
“那楚楚的推测就是对的。”陈庆看向苏微稆，“就是因为赵嵘的出头，导致平衡被打破，所以霸凌加重，还有那什么柔的嫉妒。”
三人相对沉默，过了一会儿，只听苏微稆又说，“这种所谓的平衡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他仍然记得孙小赢身上旧伤叠新伤的青紫痕迹，那些他们不是很在乎的、不是很了解的，其实都是一个女生的真实经历。
“对了！”冯辰楚突然抬头，“系统是不是还没说NPC的真实度？”
上一轮系统可是挨个介绍了别墅的三位主人。
“……我希望真实度百分之一。”从小置身于万千宠爱中，根本无法想象霸凌可恶性的陈庆默默说道，“最好是来一个‘本NPC纯属虚构’。”
然而系统注定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如愿，它最擅长撕破虚假的美好——【孙小颖，选自组员苗A的笔记本，真实度为百分之九十九】
它的声音又变得平板而没有起伏。
听到这个可怕的数字，陈庆脸色都扭曲了，他诧异至极，“九十九？！这么高？”
【是的，九十九】系统冷冷的又添了把刀，【余下的那一点是赵嵘部分】
【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有无数这样的案例，我们只是选择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例罢了】系统比之前多嘴，【肢体、语言、群体、精神，NPC孙小颖都遭遇过，同龄人由于她的某个缺陷就给予她无数的白眼和议论，由最开始的小部分人到现在的全年级公敌，孙小颖遭遇的东西是你们无法想象的】
系统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三人对此感到疑惑。
系统突然又放了一段画面出来——
房顶漏下的雨水滴答在旧盆里，狭窄昏暗的房间里时不时响起几声苍老的呛咳，又破又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瘦到脱骨的老人。
孙小颖跪在床前，头发终于束了起来，她露出白净的脸庞，微胖的身体堵在床前，细声细气，“爷爷。”
这一幕突然戳中了冯辰楚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他眼眶一酸。
“哎，囡囡……”躺在床上的爷爷费劲的喊她的名字，“乖孙今天在学校里过的好不好啊？”
孙小颖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很好。”
从他们的角度，却看见孙小颖眼角噙着泪光。
“好……好……”爷爷轻轻的拍孙小颖的手，干瘦的手心带着温度，他的声音像是漏了风似的，哼哧哼哧，但其实只是病痛给他带来的副作用，“没有坏人……没人能欺负我的乖孙，有的话，你就告诉爷爷……爷爷就是拼着老命也要一拐拄得他不敢来！”
孙小颖没有说话，攥紧了手，而爷爷干瘦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再也没抬起来。
孙小颖忍着不哭，她攥紧了那干瘦的、有着皱褶的手。
可名为眼泪的东西是忍不住的，咸涩的泪水顺着脸蜿蜒而下，她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冯辰楚眼眶通红，陡然发出一声暴喝，“够了！别回溯了！”
——陈庆后来回想起这件事，仍然觉得可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冯辰楚这么失控的样子，一向温和、从没有发过火的冯辰楚朝着那虚无的画面扑上去，像是想把那些画面撕碎一般。
最后还是苏微稆拉住了他，按在怀里哄，不停的重复，“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陈庆十分自觉的回避转身，冯辰楚为什么突然回溯到这个地方失了控……他没那么傻，这些东西他还是懂一些。
苏微稆眼看控制不住，只好把冯辰楚打晕了，然后一把抱起，回了当初的506宿舍。
＊＊
冯辰楚的情绪管理其实是很强大的，他能严格规避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能分辨并拒绝可能会导致自己失控的东西，可是有的东西物极必反，而且系统操作太狗。
孙小颖爷爷去世的那一段，直接就唤醒他内心最不想面对和回忆的东西。
外婆的死。
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外婆的死和他有关系……如果他能不选择住校，如果他那天能早点回去，如果他能再长大一点——！
外婆就不会死。
但是没有如果，‘如果’后面的所有装饰词都是假设，都是不存在的。
外婆就是因为他死的。
冯辰楚想，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没人养的他，外婆早就去了敬老院，不会因为没来得及吃药而导致死亡。
……只是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啊。
冯辰楚在失控前的最后一个想法——这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又要让别人担心呢？
冯辰楚，你为什么又要让别人担心？为什么又要麻烦别人？
你怎么这么麻烦？
“那个孩子？嗨，谁养得起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舅妈嫌弃的话语再次从他深藏着的记忆里朝他伸出恶魔的爪牙，“他吧，要是五六岁我还能养，都十七八岁了，养啥呐！现在就是个麻烦！”
冯辰楚下意识想反驳，可又无从辩起。
“嘘，没事，都过去了。”微哑的声音像是上一次……不，是前两次一般拯救了他，“都过去了。”
苏微稆搂着他，极小声，“都过去了，别想了，别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手弄晕他。
冯辰楚眼前黑下去的那一瞬间，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苏微稆紧皱着眉的满脸担忧。
似乎，又让你担心了啊。
冯辰楚最后的意识被晕眩感层层吞没。
晚上，506宿舍。
“不是，你下手有点重啊，这可是你媳妇！”陈庆在沙发上坐立不安，朝洗漱池的苏微稆喊，“这都多久了，他大概什么时候醒？”
苏微稆把温热的湿帕子拧干，水滴落在干净的瓷池里荡起一圈圈小涟漪，“快了，最多半个小时。”
陈庆一连啧啧几声，有些心疼冯辰楚的后颈，“我估计以后你俩要是闹矛盾，楚楚肯定打不过你。”
苏微稆白他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打不过我？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都让着他好么，不存在打架。”
“话说，你……”陈庆眯眼，“你知道他这怎么回事？”
苏微稆把拧好的帕子拿进卧室，唔了一声，“知道一点儿，但不多，而且那点儿是我猜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陈庆：“……”
“你都不问？”陈庆好奇，“一般来说都会问吧？”
苏微稆把帕子敷在冯辰楚额头上，又出来，闻言坐在了陈庆身旁，“别，你要是这样的话，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
“……”陈庆翻白眼，“又欺负单身狗？”他仍然求知欲旺盛，“所以为什么不能问？”
“因为是成年人。”苏微稆说，他突然扭头看着陈庆，“成年人的世界里，儿女情长只占百分之二十，一个人也不见得喜欢自己被别人刨根问底的问并不想回忆的过去。”
陈庆不理解，他挠挠头，觉得此事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可是你们是爱人，爱人之间难道还需要隐瞒？”
“不是隐瞒不隐瞒，而是能不能问。”苏微稆挑起一边眉毛，“懂吗？”
单身主义联盟终身会员陈庆不懂，他只是一只可怜的单身汪，还天天被塞狗粮的那种，“可我看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苏微稆瞬间拧眉，“什么？”
说起这个陈庆来劲儿了，他陪他妈看了这么多年的狗血剧得出的爱情观终于能在今天派上用场，“就是那种‘你的事必须全部告诉我’‘我爱你所以我要知道你的一切’……就类似这些吧，你们难道不是吗？”
苏微稆越听脸色越扭曲，简直不知道现在小孩的爱情观成了什么模样，他脸色铁青：“是你大爷！”
陈庆：“……”
“一看你就是被影视剧荼毒多了。”苏微稆生完气又慢悠悠的说，“奉承着酸不拉叽的爱情观，必须有一方卑微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