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梨找到一个护士姐姐询问，终于来到许晹的房间，这里没有什么人，相比较于丰宇川的病房，倒显得有些寂寥。重病监护室里不能太吵，黎梨安静的坐在那里。
窗外清风徐徐，这里面消毒水、药水的味道很重，有一些刺鼻，但许晹因为药物作用，睡得很沉。
黎梨坐在他的旁边，刚开始，隔壁还有人，渐渐地，人也少了，都被移到普通病房了。
又坐了一会儿，医生将许晹转到普通病房。因为许晹经常来，医院里似乎很多医生都认识他，不动声色的转到了单人病房。
人还没有醒，黎梨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面，沉默……
……
明明他不欠自己什么，现在算下来还变成自己欠他了。
喜欢？黎梨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是缺爱缺的时间久了，对谁都不会过度关心，只是保持基本的礼仪，但能让她入心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小时候心里也有很多朋友，也会真正的关心别人，但现在变得冷漠，不尽心交朋友，也很少这么认真观察一个人了。
床上的人安静的躺着，呼吸均匀，头部的伤被包扎好了，相比丰宇川并不是很严重，但现在还在昏睡。
医生说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只是出了很多血，但许晹身体素质比较好，恢复得应该会比较快。听到医生这么说，黎梨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黎梨盯着许晹看了很久，原本白皙的脸上少了血色的衬托，变得有些吓人。垂着眼睑，黎梨觉得怎么看都不像当时发疯了的人，这么帅气的脸，那时候却显得格外狰狞。
床上的人眼睛轻轻的闭着，唇色缺了红润，变得有些苍白。
那个时候，拼命的许晹，黎梨叫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头，红了眼睛，失去了原来那副克制、清冷的样子。
**
天色渐渐暗下来，黎梨就这么坐着，她整理着关于许晹的所有记忆。
那些……有些细碎的记忆，但又很少的记忆。
黎梨没有想清楚许晹喜欢自己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许晹的错误判断，也许是因为身边就自己一个女生，也许是他的偏执。
看过很多因为爱而在一起的人，少了在一起的冲动，爱就顷刻间瓦解，变得不堪一击。喜欢，对于现在的黎梨来说，还没有一顿饭值钱。
大概，是一个没有用的东西。
可是，许晹是因为喜欢而和丰宇川们大打出手的……
在许晹那里，喜欢是什么？真的……会比命还重要吗？真的……为了自己这样值得吗？
如果许晹现在醒过来，黎梨会告诉他，不值得。
不值得为了自己堵上后半生，不值得为了那份还搞不清的喜欢失去更多的东西，不值得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情放弃了生命。
丰宇川当年就是这样，可是，她也在想，如果他为了自己多考虑一点，没有那么冲动，那更多的遗憾和后悔将会停止。
黎梨也希望许晹不要有太多遗憾，至少，原因不是自己。
过度缺爱的我们，会因为寒冷时的一点星火而感到，会因为呜咽后的一个拥抱而动心，我们分不清是什么触动了自己，只能慢慢接近，即使大多时候都是飞蛾扑火，我们依然付出了全部。
可是啊，在黑夜的路上，也要留一盏灯给自己，世界上很少有人愿意为了你而不顾自己，也很少有人在你需要时及时出现。每一个人都要学会在冬夜里自己长大，然后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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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动，“许晹，你还好吗？”
许晹睁开眼，那张脸就在自己眼前，可此刻却离自己特别遥远。梦中抓了很久都没有抓住，最后是自己抱着少女的场景。
小小的，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小，感觉随时可以从自己怀里消失。
许晹沙哑着声线，苍白的唇瓣一动就牵扯出血丝，“你……还疼吗？”应该很疼吧，都昏过去了，是因为自己，连控制的能力都没有。
“不……疼。”黎梨口中原本的话被咽下去，无奈的笑了笑，总是这么关心自己，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明明都是因为自己，傻子……
“许晹，”黎梨看着少年“谢谢你……”
谢谢你会因为自己而和别人大打出手，谢谢你在自己快要放弃的时候出现了，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总归要谢谢的，出于礼貌，出于心底……
不值得，可是，在那个年少轻狂的日子里，又一个为了你可以放弃很多的人，遇见他的机会很少，但是一旦遇到，就会让你迷茫。
“别哭……”许晹看着女孩眼中留下的泪，想替她拭去，可自己现在连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刚刚差点杀了她，自己却……
黎梨听了迅速低下头，擦掉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不应该这样的，黎梨少了之前的冷淡，“许晹，让阿姨来照顾你吧。”
“她，不在。”许晹不知道黎梨究竟要说什么，可他在不安，和巷子里的感觉一样，要失去她的感觉一样。
“许晹，保护好自己吧。”
黎梨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许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许晹，不要喜欢我了，找一个又温柔，还不会给你找麻烦的女孩吧……”
“黎梨，不……”许晹害怕了，这么认真的黎梨，比生气时还令他不安。
“不要去找丰宇川了，我们之间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黎梨打断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岁月，隔了一条生命，而许晹没有必要插进来，即使现在帮了自己，也没有意义。
“……”
许晹不知道过去的几年里，黎梨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还没有遇见她的时光里，他们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好不甘心，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如果自己早点过来，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可偏偏自己生着病，还是精神疾病，偏偏少参与了十七年，偏偏连她都保护不好。许晹转了身，背对黎梨，“好。”
黎梨起身，点点头，“我回去了。明天见。”
“嗯。”
听见关门的声音，许晹才缓缓的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显得格外无力，少了光的许晹与黑暗融为一体。
黎梨，她让我找一束光，我以为是你的。可是，我连追逐的资格都没有了，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是不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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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今天真的很累了，她现在只想休息一下，就安安静静的一下，来沉静一下大脑。
“回来了？”
黎梨打开门的一瞬，看见了父母难得一起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她回家。桌子上是久违的饭菜，虽然已经凉了。
“我们离婚的，今天办的。”语言很平淡，只是通知黎梨一下。
“嗯，知道了。”终于结束了，黎梨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个人，那段日子，终于……结束了。
黎梨擦过他们，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关上门。
“我明天搬走，你跟着你爸在这儿。”黎母语气很清淡，对着黎梨的身影说到。她知道，黎梨并不会想和自己一起，争抚养权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
黎梨点点头，“哦。”
“吃过晚饭了吗？”黎父发现今天的女儿有些不一样，“生病了？”突然看见包着纱布的手，“手怎么了？”
通过黎父这么一说，黎母才发现女儿的无力，和手上那个本来应该很明显的包着纱布的手，“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摔的。我先进去了。”黎梨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今天太累了，没有洗漱就钻进了被子。
躺了一会儿，黎梨依旧感觉不到一点儿困意，发生的一幕幕不停往脑海里蹿，过去的回忆，乐乐的笑……
黎梨揭开被子，坐在床上。
“乐乐，我该放下的，对吧……”或许丰宇川是恨自己自私，没有回去过，或许是因为梁深泽，可……乐乐啊，我想有一天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人陪，我想那个人不会随时准备离开，我想……没有大家，我也是我。
我……只是想……过得好好的。
只是想安静的……
黎梨无声的擦着眼泪，最近的自己，就像那时大街上无所适从的孩子，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很懦弱，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
七岁那年，母亲拉着自己上街，明明可以拉紧的，可是她却放开了。那个时候，连说话都会漏风的她，被丢在大马路上，哭着喊着，口里全是“妈妈”。
小黎梨在大街上找了很久，一直哭，眼睛都肿了，还是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那个女人，自己走了。
直到，一双软糯的小手伸到眼前，夹着软糯的安慰声，递过来一颗糖，弯着嘴角，“给你糖吃，不哭。”
黎梨抬着红肿不堪的双眼，看见了那张小手的主人。
那束带着光芒的笑格外灿烂，一旁牵着小手的大手也伸过来摸了摸黎梨的头，“小朋友，和大人走散了吗？我们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吧。”
那两只手很温暖，以至于黎梨不敢说自己是被妈妈丢了，不然她们就不会牵着自己了，也不会带她走了。
那天，她们一起走了很久，直到很晚，太阳已经落下，黑夜席卷了整片天空。才看到爸爸慌忙的跑过来，询问着……
那天，黎梨认识了乐乐，认识了温暖的一家人，从那天开始，黎梨的生活也住进了一大束光，是曾经没有过的。
很甜，很美好。
爸爸带自己回家的时候，黎母就坐在家里。那个时候还不是这个家，屋子里很暗，尤其是晚上，灯泡不是太亮，还很容易停电。黎梨回去，黎母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没有一句问候，更没有一句道歉。
那天晚上，吵架吵得很厉害，黎梨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喜欢那个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死去的弟弟，可……凭什么把所有的恨都推到自己身上？黎梨没有喜欢过她，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会抛弃的女人。
今天，终于解脱了，以后，就不用相看俩相厌了。
他们的事情，彻底与自己无关了。
黎梨换了一个坐姿，乐乐……
丰宇川……对乐乐好到极致的人。听说他们进少管所是因为那个人说了乐乐，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个人被打倒进急诊室，险些没命。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他一直在安慰乐乐，那个笑，是黎梨第一次看见。
程阳和丰宇川进了少管所，起初经常会去看他们。可，后来……乐乐的病恶化了，化疗，坚持，加油，每天不断的重复，乐乐的脸颊日渐消瘦，笑容也少了。
黎梨很害怕，直到有一天乐乐打电话来，黎梨听见乐乐在笑，还愉快的闲聊。
聊了很久，谈到以前快乐的日子，谈到了父母，谈到了梁深泽，谈到了丰宇川……
聊着聊着，对面就没有声音了。黎梨以为是药物的作用，毕竟化疗很难熬，“晚安，乐乐。”那是黎梨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云颂打电话过来，说乐乐……服药自。杀了。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打电话聊天……
昨天……晚上……
明明还聊天的，还对自己笑了。都怪自己，没有发现不对，都是自己挂了电话，都是因为自己。
乐乐的骨灰带回来她的老家，她说那里风景很美，她和乐乐一起去过，真的很美。魏妈妈最后都还在安慰自己，后来听云颂说魏妈妈昏倒过几次，很难过的，一个很爱笑的人，消失了……
后来，黎梨学会了自己一个人走路回家，学会了主动融入集体，学会了伪装，卸下了脾气、任性和曾经。
过着平静的生活，会想到乐乐，会接到远方的电话，会等到云颂回来看自己，会好好的生活，很少哭了……
可是……
黎梨躺下，看着窗外玲玲星火。
可是……变了。
开始变了。
许晹出现后，会经常想起乐乐，会哭，会发生很多脱离掌控的事情。明明一切都不对，可是自己偏偏没有推开他。
“乐乐，或许是我错了吧，该远离的，然后回归正常。”
黎梨收回视线。
嗯，还像你期盼的一样，就平平静静的，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