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之后，黎梨终于整理好心情，带着有些沉重的眼神看向了她面前的这间病房。
明明离得不远，却隔着很多。
“叩叩。”黎梨敲了敲门，等待里面的人回复。
“进。”一道女声传过。
得到里面人的回应，黎梨推开门，走进了病房。今天这里只有几个人，不像之前那么多，而且旁边的病床上还没有病人。整个感觉就像他们包了这间病房一样。但应该是，能打到骨科的人，小县城很少吧。
“你？你怎么又来了！”一个女生有些生气的站起来，看着黎梨，并且向她走过来，在距离黎梨只有两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不是说离他远远的吗！才多久就又回来了！”。
黎梨看着她，好像……是那天的女孩，淡色的妆容让她多了些稚气，不像那天的那般成熟，显示出了同龄人的感觉。
看着她的语气和表情，应该对丰宇川很好的吧，乐乐不在，还有另外的一个人陪着他，乐乐知道应该是开心的。
黎梨心里淡淡的想。
“我找丰宇川……有事情。”黎梨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暴躁而感觉到不舒服，反而替丰宇川有些开心。
“你！”女生似乎很生气，但她却感觉到对方的却不在意，眼睛瞪得更大。此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没有了刚才的稚气。
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和丰宇川好好聊一聊。
黎梨没有注意到她，而是看着病床上面那个被纱布包扎着的人。
“舒茵，走！”一声低吼将房内所有的动作都止住了，主人平静而有魄力，让周围的人都不敢反抗、回绝。
黎梨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是程阳，但又不像是自己认识的程阳。发现他向自己靠近，然后开口，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气势，“黎梨，好好聊，不要让我失望啊。”
程阳看着黎梨，她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有点超出自己的估计。果然变了很多呢。
学会及时止损了，学会利落果断了。
黎梨不自觉的点点头，那一声很有震撼力，和以前的程阳完全不一样，这几年，他们都经历了什么？才从那个单纯稚嫩的少年成长到如今这番模样。
看到黎梨点头答应，程阳便开了房门，走了。病房里的其他人人没出声，都跟着程阳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只是那个叫舒茵的女生有些气愤，狠狠地瞪了黎梨一眼才离开。
房间里因为人的减少，瞬间陷入了安静。
黎梨慢慢的走到病床旁边，站了一会儿。
她……该怎么开口呢？
床上的人稍微的动了动，即使很轻，但黎梨还是知道丰宇川醒了。或许，在她来之前就是醒着的，只是不想看见她而已。
“丰宇川，就我们两个了……好好的谈谈吧。”黎梨开口有些弱，因为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你？凭什么！”床上的少年明显有些排斥与黎梨说话，背对着黎梨，连转头看她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就……好好聊一聊吧，因为……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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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会儿，病床上的人靠着枕头坐起来，原本就没有好透的伤现在有些惨烈。黎梨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对方。
“有什么问题，我都回答你，只要……我能回答的。”黎梨开口。
丰宇川看着眼前的人，和以前相比，变了……变得不像那个跟在乐乐身后的小屁孩，变得独立冷静，变得……不需要过去。
突然，讽刺的笑了起来，有些狼狈的笑，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怜，“很恶心吧。连谎言都骗不了自己。”
“你都知道吧。”程阳说丰宇川是因为梁深泽而恨自己，可是黎梨知道，丰宇川应该是知道梁深泽并不喜欢自己。
知道即使是乐乐知道梁深泽喜欢自己，也会因为那份年少时的友谊放弃他。而且，那个年纪，那会懂得这么多，只是多看了几眼帅气的男孩罢了。
他其实都明白，清醒得比任何人都想要装糊涂。
毕竟，他可是他们几个里，除了云颂之后，最聪明的人呢……
黎梨摇了摇头，“不是。以前的我……也很拙劣，连自己都骗。可是…。。”黎梨看着窗外的阳光，“可是，连云颂都在安慰我，连阿姨在我的面前都是一副坚强的模样，我……凭什么还要一直活在过去，还要执着呢。”
朝着窗子走去，黎梨看着温暖的阳光，暖暖的，每个人都不可缺失的，“乐乐这么温暖的人，也不会想我们失去笑容的。”转身对上丰宇川的视线，“所以，放下吧。乐乐说要一起开心的。”
“丰宇川，她走的那天还和我一起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全是开心的事……丰宇川，我们还小，还有很多个十年，放下吧……”
眼泪无声的流着，可这些通通表达不了黎梨的难过。
丰宇川呵斥的声音里全是无奈：“呵！放下！你们放下了，是因为你们的不在乎，乐乐在你的心里没有留下痕迹。可是……她是我的命啊……”
是那个担惊受怕的岁月里，唯一支撑他活下来的光啊……
他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不，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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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宇川！没有谁忘记过乐乐，云颂没有，我没有，连梁深泽都没有忘记过乐乐！”黎梨强撑着发红的眼眶看着丰宇川。
“我只是想你能放下那些承重的过去，我只是想……以后大家想起乐乐的时候，依然是那个阳光可爱的小女孩。”黎梨继续说，声音却有些哽咽，没有了刚才那般平淡和冷静。
其实，这才是原本的她，爱哭，而且处理不好很多事情。喜欢找他们帮忙，喜欢叫他们回头，不喜欢……一个人……
黎梨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丰宇川，你知道我第一次在梁深泽面前提起乐乐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乐乐是开心果。他……说的都是我们喜欢的乐乐……我不想以后，提起乐乐的人越来越少……”
眼泪浸湿黎梨的脸颊，视线一度模糊，她还是狠狠的眨眼，不让自己过分狼狈。
“他……真的这样说？”丰宇川一个字一个字的问着。
“嗯，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嘛。”黎梨回答。
自己曾经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懊恼自己的不细心。可是，发现了又如何呢？
抢救之后又是无限个死循环，那段日子已经很难熬了，乐乐已经不能再反复煎熬了，所以让她干干脆脆的走，至少那个欢乐果最后都是自己掌握的，不是被病痛折磨的。
“丰宇川，那段日子很难熬……所以，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最后……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的，没有痛……”
丰宇川低头看着穿过窗子打在地上的光，“她最怕疼了……”
“丰宇川，乐乐走之前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有聊到你。”
病床上的人，突然抬起头，一脸的惊讶，“。…。。”
“她说，谢谢你为她做的所有事，她都知道。只是，她很遗憾没有喜欢上你，她还说你很好……。她说，以后的日子应该是开开心心的，长大了就不用担心你爸爸了……”
丰宇川想到了那张小脸，“长。大.了……”
是啊，他不再担心被打，不再担心挨饿，可是，她……都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自己变好。
“乐乐走之前都是这么乐观的，她这么爱笑，不会……”黎梨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哽咽不是那么明显，“不会想看见我们不开心的。”
“丰宇川，我们都要好好的，不要让乐乐担心。她……看到了，会难过的。”
“……”
黎梨看着有些微怔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走出了病房。
每一个人都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忘记伤痛，黎梨并不是想通过自己让丰宇川放下，而是，给他一个方向，自己慢慢走出来。
就像当初云颂帮助自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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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关上病房的门，程阳正在门外等着，原本房里那些人似乎都离开了，只有他一个人。
“好了？”程阳走过来。
“嗯。”黎梨点点头，看着他，“我想和你聊聊。”
程阳笑了笑，“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以朋友的身份，程阳……我们聊一聊吧。”
程阳的笑一瞬间冻住，又假装不在意，“好啊。”
六月的阳光洒落在地上，有些微烫，炙热得让过往的人不断流汗，划过脸颊。来往的行人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赶着自己的路，每一步都很结实。
黎梨坐在长椅上，看着前面的人，“你不坐吗？”
“不用了，说吧。”程阳站在长椅前，这样的气氛连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你们……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黎梨看着眼前的人，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但身体明显僵住了。
“能有什么，就那样呗。”程阳没有回头，他能想象到那双眼睛，多半显着什么。她很聪明，很会读心，所以自己要好好隐藏。
黎梨站起来，“你们过得不好。乐乐走了，云颂离开了，你们在里面……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们里面的生活。程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连笑都笑不好……程阳，你告诉我吧，不是说好大家一起的吗？为什么现在只剩下我了……”
眼睛不争气的红了起来，鼻子酸酸的。
“黎梨，真的没事。”程阳低下头，看着脚边的杂草。
“你看，你现在连看我都不敢，你肯定撒谎了。程阳，我们不是朋友吗？以前都是你帮我，我现在只是想帮帮你。”
“黎梨……”被她说中了。
“现在，我连树洞的作用都没有了……”伤感来得太猛烈，堆积的许久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黎梨，我只是想帅帅气气的离开你……”他不需要转身都知道那张小脸上的神情，可能是太熟悉了，也正是因为熟悉，才要保护她啊。
如果告诉她自己的这几年的生活，她会更难过的。
他不想黎梨在他身边和自己一样经受社会的冷言冷语，不想她受着委屈，她就平平静静的当一个好孩子，读书，然后工作吧……
程阳用很轻的动作叹了一口气，她的身边会有更好的人保护她的，不管是云颂，还是那个许晹，似乎都比他要更好。
黎梨摇头，颤抖着嗓音，“为什么要离开，程阳……为什么，要离开你们，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有什么事情不是应该一起面对吗？”
程阳转过身，双手轻轻的扳着黎梨的肩膀，“我们不一样了，黎梨……你离开吧，越远越好……黎梨，求你了……”
求你了……
一句话似乎割破了自己的内心，曾经多么高傲的一个人，连被打得满脸是血都不会求饶的少年啊，黎梨眼泪流得更厉害。
“我很没用吧，只会哭……连一个倾听者都做不了……”黎梨划开他的手，“程阳，有一天想说了记得来找我。还有……照顾好自己……”
黎梨擦干眼泪，努力笑了笑，“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怕自己太狼狈，像小时候的自己。明明还在告诉丰宇川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可是还会这么不争气的暴露自己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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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从程阳身边擦过，很少有擦肩的时候，以前总是并着肩，通往同一个目的地。
等现在连目的地都相反的时候，又无线的怀念从前。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总是喜欢失去的东西，总是矛盾。
现在似乎都变了。
长大，这个字眼里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苦涩，要强的我们不愿在别人面前说到，只能在冷清的深夜里叹气，又不敢多多回忆。
我们一路上迷失了很多，陪伴你的人越来越少，通往孤独的道路上，只能越来越坚强，努力成为合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