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梨接到电话的时候许晹已经回来了，坐在那个长木椅上，很久了。他的体温还有些冷。
天色昏暗，冬天的早晨都是这样的。鹅黄的灯光洒在许晹的身上，一如那年的少年，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她下来。
风刮得有些猛烈，男生没有抱怨过任何一次，连冰雪都被感动，融化了一半。
“许晹。”黎梨奔过去，抱住他，尽情的呼吸着他的气息，“你能回来，真好。”小姑娘头发还没来得梳，有些蓬松，但嘴角却上扬着。
“嗯。”许晹回抱黎梨，将小小的他圈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黎梨才放开手，抬头看着许晹，“吃早餐了吗？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于是飞快的冲上去，随意的打扮了一下，妆都没有画就下来了。
“好了，走吧。”黎梨拉着许晹的手，有些冷，但是没有关系，自己的手很热，可以分一点给他。
“嗯。”许晹应声。
街上没有什么人，但是还是有饭店开门的。时间已经不算太晚了，但是冬天本来就是白昼，所以看着有点灰灰的。
找到一家小饭店，老板都在这里开了很多年了，好像，以前黎梨和许晹一起吃过的。味道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装修变好了。
吃完天回家，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
许晹答应自己过一会儿换件衣服再过来，黎梨看着黎父的安稳躺着看电视的样子，已经联想到一会儿他吃惊的表情了。
“叩叩。”门外有敲门声，黎父以为是崔原，热情的过去开门。
……
“叔叔，你好。”许晹沉沉的一声，不卑不亢。
“你是……？”黎父记不得许晹了，还有一些奇怪。
黎梨走过去，手耷拉着许晹，“许晹，过来拜访的。”
许晹出去原来是去买礼物了，买了很多，手都快提不了了。衣服没有换，但是黎梨看着他，莫名的开心，他也在为了自己，变得逢合大众。
……
黎梨解释了一番，黎父明显是震惊的。
“我都说了我有男朋友，你还不相信，现在，你信了吧。”黎梨无奈的看着黎父，都解释了半天了，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过了很久，黎父才开口，冷静的看着他们，“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了，叔叔。”许晹低着嗓音，变现的很好。
黎梨也应着点头。
“半年了，怎么没说过……”黎父看着黎梨，沧桑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和气，而是有点……生气。
“我……”黎梨觉得他是因为自己没有告诉他生气，“我们不是想稳定一点再说嘛，谁知道一回来你就拉着我相亲啊……”黎梨小声的抱怨。
“对不起叔叔，没有提早告知你。”许晹回答的很诚恳，很认真。
“许晹吧，今天叔叔有点累，明天再来吧，顺便见一见你阿姨。”于是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了门。
黎梨看着黎父的这一举动，平时恨不得把自己送走，真的有人要的时候，还是舍不得。
“我爸他……舍不得我。”黎梨看着许晹。
“嗯。”许晹黑眸阴沉，将黎梨抱在怀里，有些用力。
黎梨伸出手回抱他，这是许晹少有的主动，沉默的拥抱。黎梨在他怀里蹭了蹭，“不用担心，我妈就是凶了一点，不会怎么样的。”
许晹听后，将黎梨箍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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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是和许晹一起过去的，来的时候知道还特地定了餐馆，以为会很正式，毕竟二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屋子装修的还算良好，没有豪华的气质，没有极简的风格，就是平平淡淡的，但是还算不错。
“妈，这是许晹。”黎梨介绍。
还是很开心的，黎梨看着父母坐在那里，还为了自己特地定一个餐馆。
“阿姨好。”许晹打招呼，就像平常人家见家长那般，礼貌、客气。
黎母表现的还算客气，起身招呼，“你就是以前小区里的那个小孩吧，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挺快，你的母亲呢，都还好吧。”
“…”黎梨诧异的看着黎母，又回头看着许晹。
“家母……生病去世了。”许晹回答的很平淡，没有多余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黎母脸色变了变，随后又假装淡定说着，“那先坐吧，先吃饭。”
黎父没有说话，一脸沉重。黎梨挨着许晹坐在一起，在他旁边还算愉悦，虽然有一点小插曲。
吃了一会儿，黎母突然又开口，“那……你的病……”没有再说下去，大家都懂，毕竟那年里，小区里传了又传。
那年，年少的许晹被安上了坏孩子的称号，叛逆、不像话，大家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许晹多说话。尤其是会带着伤的脸，他们认定了他是坏孩子。
后来，许晹的病情被谁传开，应该是许晹家工作的人闲聊时说的。小区里更是肯定了他的坏，黎父和黎母不知道黎梨和许晹走得近，只是偶尔提一个醒。
那年，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小区，他的名声都不好。
所以，医院是他最后安宁的地方。那里不只有阳光，还有会带着饭盒来看他的少女，那大底是他那个夏天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许晹他很好！”黎梨睁着眼睛，直直的看回去，眼睛里有一丝变动。
是的，她现在有些后悔了。
不管是黎父的沉默，还是黎母的逼问，每一帧都打在许晹的心口。她以为时间会让他们淡忘那些生狠的话，但是她好像低估了人性，站在制高点的评判，不论对错。
“黎梨，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以后都要问的。”黎母明显忽视了她的感想，“对了，我听说那种病不容易好的，不会有很多问题吧，我们黎梨是独生女……”
“好了。”黎父想开口制止。
“好什么好，你自己带孩子，都谈恋爱半年了才知道，还是和……”黎母看了许晹一眼，带着明显的歧视，止住了声音。
许晹站起来，郑重的鞠了一个躬，不仅是他们，连黎梨都懵了。
“叔叔阿姨，对不起。”弯着身子，说话的声音震透了整个包间。
黎梨愣住，下一秒拉着许晹，想让他起来，可是他没有起身，依然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任黎梨怎么拉，就是不动。
“叔叔阿姨也没有这个意思……”黎父沉默后，半天才开口，不知道怎么说。
“许晹，你起来，你不要这样，又不你的错，凭什么……”黎梨边说边流泪，红着眼眶，看着弯着的许晹，有一瞬间世界都崩塌了。
她守护了这么久的人，凭什么因为他们的三言两语就放下他高傲的姿态。
如果他不来，就不会听到这么伤人的话语；如果他不来，事情不会这样，他也不会道歉。为了自己，变成这样。
半响，许晹起身，脸上的表情很平淡，可是，黎梨看见了闪亮的黑眸，在灯光下，那个东西摇摇欲坠。
“我先回去吧，叔叔阿姨再见。”许晹临走前看了黎梨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让黎梨愣了许久。
他……好像要放弃了，放弃自己，放弃这个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恋爱。
为什么要来呢，本来明明一切都很好的，他们还特地定了一间餐馆，还是久违的两个人在一起见许晹。明明应该很好的，可是……
好像都不对了。
“以后你们注意一点，精神史好像不能生孩子，结婚……”黎母还想说些什么，并没有因为气走许晹而反思些什么。
“以前就让你离那家的孩子远一点，家庭环境又复杂，怎么就不听话呢……”黎母继续说，丝毫不顾及黎梨的情绪。
“好了……好了！”黎梨吼了一声，泪水顺着力道，滑落下来，砸在地上。
霎时，房间里安静下来。
黎母奇异的看着黎梨，“怎么待的时间久了，脾气也被感染了。”
黎梨愣住，这个母亲，很久没有待在一起，似乎都快要忘记小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以至于后来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冷淡的女人，可是再婚之后，很多脾气又显现出来。
“你不了解我，不了解许晹，凭什么这么说我们？”黎梨走进，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那个女人。
“我小的时候把我扔了，现在有一个儿子就忘记了吧。我小的时候你把我关在屋里，没有来得及见乐乐最后一面，你大概忘了吧。当初离开的时候，大概很高兴吧，伪装了几年的淡薄……”黎梨现在也不管那所谓的血缘，所有的戾气都想暴露。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很晚才回家吗？因为有你，恶心！”黎梨不顾自己的话语有多伤人，刚才很多话，她说了，只是许晹没有告诉自己。
“你……就说这个小子有病，怎么……”黎母看着黎梨，嘴里全是责怪许晹的话语。
黎父在一旁沉默，他最开始就是站在黎母那一边的。
“你们知道吗？我在快要自杀的时候，是许晹跑过来，叫醒了我；我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冲上去。那年……我包着纱布的手，是许晹头破血流才没有伤到的……而你们呢，你们只会冷眼，连我什么时候高考，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许晹他都知道。即使闹脾气，他也是受着，不会像你们这样，一边恶心的说着对我好，一边转身职责。”
黎梨看了他们俩一眼，眼睛里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两行泪痕明显极了。
“我会和许晹在一起的，不管是结婚，还是以后……我们可以不要孩子，不要像我们一样悲哀。”黎梨拿着自己的包，转身走了两步。
突然定住，回过头，“许晹他很好，至少，比你们好。”
黎梨转身，将门打开，然后关上。
包间里只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人，愣住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黎母又发出低低的抱怨，还是在埋怨孩子，还是在责怪许晹把黎梨带坏了。
黎父沉默，那几年里确实连生日都不曾记得。
他们不记得黎梨的事情，也不询问，想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所以不知道黎梨想过自杀，不知道她受过欺负，不知道的东西太多。
他转头看着身旁碎碎念的女人，那几年里，她在家里很冷淡，可是在外面却出了名的热情。他承认她是爱黎梨的，但是那个爱太自私，一味地跟着自己的意愿。
不会想着孩子，不会反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