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这是你的眼泪
红摇2020-06-23 08:333,569

  田落自顾自地说着,忽然发觉贺良哲抱着她的手臂僵硬地紧绷,安抚地拍拍他胸口:“别气,都过去了。”

  却听他低低吐出三个字:“钱昊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这个讨厌的名字说出来了。“嗯”了一声,说:“后来直到中考他也没回学校。听说上了一所私立高中。自从生活中没有了这个人,我高中过得顺利多了。”

  可是,这个混蛋像一头贪腥的豺,又循着气息出现在你的四周企图打乱你的生活,虽然你尚未发现他——贺良哲心中万份懊悔上次只打了钱昊穹一拳。应该往死里打的,打到他面目全非,打到他再也不敢接近她半步。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又含糊冒出一句:“是你。”

  他问:“什么?”

  “我们打架……一定是在同一个时刻。那时我反抗的勇气,一定……是你传给我的。”说完这句话后,她就睡着了,偎在他身边睡得猫一样。

  他轻轻拥着她,回想着四年前自己跟石项打架的事,的确也是发生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无需更多比对,他就确信两件事情是发生在不同的地点,同一个时间。

  一个在夏州乌烟瘴气的酒吧,一个在丰慧污渍斑斑的死胡同。一个是在家庭纠葛中郁怒窒息的少年,一个是在霸凌中走投无路的女孩。

  隔着数百公里的距离,通感力贯穿空间,两个人的愤怒和痛恨在无形中回荡叠加,积累到极点时终于爆发,他们一起握起了酒瓶,重击和碎裂声重叠,飞溅起的血色重叠,隔得那么遥远,又近得合二为一。

  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那一次爆发也意味着转折。

  田落一战之后震慑住霸凌她的学生们,自此摆脱掉阴魂不散的钱昊穹,升入高中后生活得相对平静。贺良哲那一次在派出所“无人认领”,还是宋北把他捞出来,之后宋北对他格外关注,劝他回去学校。

  他自己也忽然醒悟了——用自我堕落的方式跟父亲表达抗争毫无意义,只能遭到更多唾弃。他回到学校,像换了个人似的拼命学习,他本来就智商高,高中剩下的两年,硬生生把自己拗成个学霸。

  高考成绩出来时,贺康平才恍然意识到儿子学习这么好,热情地找人咨询给他挑名校和专业,专选经贸金融类的专业,期望他以后帮自己打理生意,再以后继承家业。

  贺良哲呵呵一个冷笑,逆反又上来了,贺康平让他报什么学校,他偏不报。让他选什么专业,他偏不选。

  自行选了远南大学的电子信息工程专业。贺康平问他为什么。

  他选这个专业是因为自己喜欢且看好行业前景。但是为了气贺康平,他回答说:因为我喜欢打游戏。

  贺康平气得差点厥过去,贺良哲就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终于赢了。

  ……

  早晨。两人盖着被子相拥着睡得正香。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哟,把这当什么地方了?”

  两人忽地惊醒,看到医生一脸鄙视地站在病床边。田落刚睡醒会懵一阵,茫然躺着没动,贺良哲反应快一些,赶忙溜下床站在一边抓着毛乱的头发,跟医生大眼瞪小眼。

  医生瞪着他:“你们谁是病人啊?!”

  两人:“哦……”

  田落灰溜溜下床,贺良哲又爬了回去……

  医生没好气地按着他检查一番:“一周内尽量少活动,注意静养!一周后来拆线。没事了,可以滚了。”

  甩着听诊器走了。

  护士路过,口罩上方的眼睛朝尴尬的两人弯弯一笑:“别理他,他单身狗受刺激了。”

  两人:“……”

  出了医院,路上吃过早点,打了个车,贺良哲报出地址:“师傅去鹤行坊。”

  田落第一反应是他要去宋北那里,就说:“你还没好踏实,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他说:“就是回去休息。那房子就在……鹤行坊。”他不知怎的有点吞吞吐吐。

  鹤行坊有东西两条主街道,西街商业区,东街是居住区。他说的这所房子在鹤行坊西街,跟拓北工作室离得不远,位置也很好。房子双层独栋带院,院门口镶着门牌号:鹤行坊东76号。也是由老房子改造而成,却是改造得脱胎换骨,复古与现代气息完美结合,能称之为一座豪宅,也特别符合鹤行坊的艺术氛围。

  打开密码锁进门之后,室内设计显然出自专业设计师之手。

  田落家这几年也打下了家业,在各大城市投资了不少房产,但真的没有这么漂亮的。看到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最后驻足在落地窗前欣赏那个就算是冬季,也因为种了些四季常绿的植物,显得并不萧条的花园。他从身后抱住她:“喜欢吗?”

  “好漂亮!这装饰风格特别有格调啊!薇薇姐眼光真不错!”

  他又嘀咕了一句:“二楼有个带露台的房间,很适合做工作室。”

  田落没听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捧场地赞叹:“哦,好棒呦。”

  他郁闷了。她之前不是说过,希望像宋北一样在鹤行坊拥有一个工作室吗?

  迟疑一会,又含含糊糊说:“其实……这是我妈的房子。”

  “哦。”她终于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晦涩,却仍然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他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坦白更多。毕竟他们已经在交往了,而他内心已认定这辈子绝不会与她分开,自己家的事还是要让她知道。

  他又说:“是我妈送给我的房子。”

  田落暗暗地想:他这是在炫富吗?

  只能继续捧场:“这装修是你搞的吗?你眼光不错啊!”

  贺良哲:“……”她重点是不是有点偏?

  他说,“……我唯一的好眼光是发现了你。”

  “?”这人怎么越来越会撩了呢?传说中的脸臭嘴毒前校草哪去啦?

  他扳着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却又不敢看她的眼睛,干脆就把她的脸按进了怀里,接着说:“这些都是我妈一手操办的……房子是她给我准备的,但我没要。”

  田落听出贺良哲想告诉她些什么,也能感觉到一瞬间他心口的郁结像个麻团一样堵着。便拖着他的手坐到墨绿色柔软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医生说你要静养,来坐下说。”

  她往他身后左一个右一个塞靠枕:“来靠着舒服些……”

  他手一用力,拉得她跌进他怀里:“抱着你最舒服了。”

  她个子小,抱着比靠枕还小,也比靠枕还软。他把她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式,让她窝在自己怀里,开口的时候意外地轻易,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纠结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是她跟我爸提出离婚的,我爸不同意,可是她一定要离,还打了官司。妈妈离开家的那年我六岁,一度以为是我的错,是因为我太调皮才把妈妈气走的。我意识到要没有妈妈了,哭着求她,可是她只掉眼泪,就是不肯答应。那天她吩咐保姆带我出去玩,自己收拾东西离开家,再也没回来。”

  那天,空荡荡的屋子里,贺康平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回到家的贺良哲发现连日的噩梦变成现实:妈妈不见了。他恐惧无比,号啕大哭。贺康平烦不胜烦,把他关进卧室。

  他却趁贺康平不注意溜出家门。他想去找妈妈。接下来的记忆,就是自己一边哭,一边走进无边的黑夜,之后发生的事他记不清了。

  他醒来后是在医院里。据说,贺康平是在他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天早晨才发现孩子丢了,报了警,找了足足一天一夜,结果就在离他们住处不远的一处特别难发现的地方找到昏迷的他。

  据说当时如果不是有个小孩跑过去玩耍时偶然发现了他,很可能出大事。

  他被送进医院后又发着高烧昏睡了两天,养了半个月才慢慢好起来。

  住院期间,妈妈没来看过他一次。

  之后不久,听说妈妈出国了。

  贺康平当时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总,经营公家生意的同时自己也有些投资,当时已经有点家底。离婚诉讼后妈妈得到部分财产,看上一个地产投资项目,又另外筹措了些资金做了投资。

  那次投资很成功,积累一笔资金出国创业去了。后来妈妈开始试图跟他联系,偶尔回国时也想见他。

  但被抛弃的感觉渗入骨血,他无法原谅她绝情地离开,在爸爸和汪媚那里受的气尽数归咎到她头上,漫长岁月里他孤独得像个孤儿的时候,他都会想:如果她执意要离婚,如果她不抛下我,如果她不走……这都是她的错。

  所以从来不肯接她电话,更不肯见面。

  妈妈一直不断地示好想挽回他,甚至把这套房子产权证上写了他的名字,但他拒绝接受,今天是他第一次踏进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有件事没说出来——那是他第一次带田落来找鹤行坊找宋北的时候,她说很喜欢这条街,希望像宋北那样也在这里开个工作室。那时他就有点心动,想着她或许会喜欢这套房子,这也是他愿意来这里的锲机。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再尖锐的恨也磨钝了。他仍然拒绝关于妈妈的一切,有一半是出于少年心性不肯低头的倔强。

  每每妈妈的电话打来,他要费一些力气才能强迫自己按断。

  医院里接起的那通电话,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跟她通话。

  贺良哲的声音低哑,像在说着什么梦话:“她的声音……听上去老多了。她老了。”

  他一边说,手指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女孩的脸,指尖忽然擦过湿漉漉的一片。田落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哎,你别哭啊。”他低头说,“这怎么又把你惹哭了呢?”

  田落说:“我没有哭。”

  “这不睁眼说瞎话吗,没哭这是什么?”他掌心在她脸上抹了抹,那眼泪却源源不断地擦也擦不及。

  “贺良哲,这是你的眼泪。”

继续阅读:第56章:偷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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