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帝在关雎宫陪了宜妃许久,听说直到宜妃吃完饭午睡了他才离开。宜妃在睡梦中梦到了她嫁给梁文帝之前的场景,梦里的一幕幕都真实的让人心碎。她梦到她回到了怀柔,宫门深锁,她不管怎么叩门都没有人回应她。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叶笙认出来了,那是是叶旬。他略略吃惊,随后温和一笑:“姑娘找谁?”叶笙有点心酸,低头吸了一下鼻子,半响抬起头说:“二哥,我回来了。”叶旬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因为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你是西西?”叶笙听到“西西”两个字,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流,自从离开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她“西西”了。叶旬冷静过后就换了一副表情,语气也变得生疏客气:“ 不知顾夫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我这还有事要办,今日倒是不巧了。”叶笙明白二哥是何意,也不怪他这样,但仍旧觉得不甘心:“你这是还在怪我。二哥,这么多年了,就不能放下吗?”
“你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你自己造的孽,你就当真这么容易宽恕你自己吗?”叶旬掸了掸长衫上的灰尘,作势就要离开。叶笙牢牢抓着他的衣袖:“二哥是真的不打算认我了吗?如今我后悔了也不行吗?我是回来赎罪的。”叶旬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推开她“你罪无可恕”叶笙如五雷轰顶一般瘫坐在地上,望着叶旬远去的背影,内心一片死寂……
梦里的场景又从二哥那里转到了一个新房里,癸丑年十二月十五日,宜动土,宜搬迁,宜嫁娶。那年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大家都期望着下雪,期盼着来年的好收成。叶笙觉得自己刚躺下去就被人给叫起来了,她有些不悦,恍恍惚惚的起身,双眉紧蹙盯着一大屋子的人,眼睛无意中瞥见挂在床头的大红喜袍,这才清醒过来。今天是她出阁的日子呢。 “怎的要起这么早?这大冷天的,外面都还黑魆魆的。 ”
“公主看天色是看不出时辰的,这天暗的紧怕是要下雪了。”一个婆子叶笙在梳妆台前坐下,解开她睡前织好的发辫,柔软的青丝倾散下来,拿起梳子小心地替她捋顺。“这会儿,新姑爷那头怕是早就起了,公主怎么好意思还赖在床上呢?这作新妇的女子可是有很多要准备的,女儿家最重要的一天,一丝都怠慢不得呢。”婆子像是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中,自顾自的说个没完。叶笙听到“姑爷”二字时,不由得脸发烫,昏暗的烛火遮掩了脸上的红晕,望着镜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她突然很想快点看到他穿喜服的样子。衣服上的纹饰图案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特意在他的衣襟处用暗红色的线绣了一个“笙”字,而在自己的衣服同样的位置绣了一个“杉”字。以前听人说在心爱的人衣物上绣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牢牢拴住对方的心了。虽然叶笙觉得这说法很可笑,但她喜欢这种感觉,一种拥有的满足感,是妻子才有的权利。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呢。 叶笙走神的时刻,婆子们已经把她打扮好了,头发全都高高的挽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的妆容也比日常更加的浓重艳丽,她一时间对着镜子出神,原来一个女子的改变是从脸上开始的。丫头芸儿伺候她穿上喜服,就差等母亲来给她戴上凤冠了。芸儿一脸艳羡的盯着叶笙“小姐,你真好看。”叶笙低头嗔笑“傻丫头,你心急了?早晚也有这么一天的”芸儿笑着推搡她“就会打趣我。”外面的雪早就下了,这会子下的更大了,铺天盖地,整个天地间都被浸染的一片纯白,茫茫无际。 “这么大的雪,路上怕是不好走的。”叶笙低声嘟嚷了一句。 “姑娘放心,再大的风雪也阻挡不了新郎官迎娶美娇娘。”站在一旁的喜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仿佛要出嫁的是她一样,花枝乱颤,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叶笙羞红了脸,低头用帕子掩了掩嘴角,不再轻易开口。余光瞧着外面昏暗的天,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慌。突然一个小厮冲了进来,也顾不得这是女子的闺房了,叶笙认得,那是他的书童。小厮慌慌张张的说“雪天路滑,马匹受惊,姑爷落马摔成重伤……”周围的人都吃惊尖叫,哭喊起来,叶笙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一股寒意从脚底袭来,仿佛坠入冰河之中,被人不停的往下拽,她想开口呼救,但五脏六腑都要被涌入的冰水撕裂开来,疼的令人窒息 ……
叶笙在床上挥舞着双手大呼救命,旁边的芸儿使劲的摇晃她“娘娘,娘娘,你醒醒啊!”芸儿不知所措的搂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娘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叶笙慢慢的镇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的她一直在嘶喊,在挣扎,在哀求,但是没有人能拯救她。当她渐渐苏醒过来时,她仿佛能够体会到何谓恍如隔世。“芸儿,雪停了吗?”叶笙的声音很沙哑,目光有些呆滞的盯着窗外。芸儿听到娘娘的话,愣住了,她双手颤抖着扶住她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娘娘,你又做噩梦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您别再想了。”叶笙回过神来打量着芸儿,她眼里满是关心,看着这关雎宫的摆设刺痛了她的眼睛,也提醒着她该面对的现实。她伸手看着手上带着的手环,记忆一下子全都涌上来了,她的耳边回响起了很多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辅国公顾承之子顾云杉与宁华公主叶笙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实乃佳偶天成。特许结为夫妻,永续秦晋之好。钦此。”
“昨天夜里辅国公和他的大公子夜闯皇宫,直逼大王退位,大王和王后今早就发现自尽了。”
“顾云杉,你娶我只是为了蒙蔽我父王,好让你的父亲逼宫对不对。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在利用我。你逼死了我的父王和母后,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从今以后我与你只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叶笙,你身为前朝公主,自当为了怀柔百姓去大梁和亲。”
这些声音都在宜妃的耳边回荡着,她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好久都不曾做梦了,许是怀孕的缘故,让她变得敏感又脆弱了。她让芸儿和其他人都退下去,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着以前的事情。再过几天,她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五年了,时间真的可以抹去很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