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们是来接我走的？”姜萌到底没忍住，心疼地揉了揉少年的发顶。
少年顺从地弯下腰，任由姜萌把自己的头发揉乱：“我，我害怕。”
这是少年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坦言自己的恐惧。姜萌微怔：“别怕，我不可能会抛下你走的。”
她手下的动作越发温柔，试图安抚少年突然崩溃的情绪。这是姜萌第一次认识到——对少年而言，她的存在有多么重要。
感受着少女手掌心传来的热度，少年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一些，只是抱着她的动作并没有松，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刚张嘴就被春芬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呼喊由远及近，很急切的样子：“萌萌？你是不是回来了？小狼跟你一起回来了没有？”
她一推开门，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自家女儿和姜小狼离得也太近了吧？而且一副略带心虚的样子……春芬女士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尽量不给自己找不自在。
“赶紧去桌子前吃饭了。”春芬的语气有点儿干巴巴的。1看向少年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疏离。
注意到了春芬女士不同寻常的眼神，少年心里那份莫名的担忧更重。他不敢当着他们的面牵姜萌的手，只得紧紧地牵住姜萌的衣袖。
简陋的木桌前，最上方坐着的那位打扮精贵的老太太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身旁的姜老头难得抽起了旱烟，只是，十有八九是因为身边的那个林老太太，所以压根没有点火，单纯的叼在嘴里，一副愁苦的样子。
见他们两个进来了，姜老头脸上为难的神色更重，冲着姜小狼招了招手：“小狼……咳咳……你先看看这份东西，剩下的，再谈……”
他说的很含糊，明显引起了林老太太的不满。但是少年的态度更让她觉得丢了面子。对方并没有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给她或是那份亲子鉴定，就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一样，将那把旱烟袋夺了过去：“别抽这个，对身体不好。”
语气中的亲昵是那样的明显。林老太太绷不住了：“林慎，我是你奶奶。”
少年微怔，第一反应就是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姜萌：“她说什么？”
知道这样的消息任谁也无法坦然的接受，她看了一眼那张纸，做了那个“恶人”：“你和林强元是父子关系。”
“就是首都市的林家。这件事不方便向外人透露太多，林慎，奶奶是来接你回去的。”林老太太说着说着，感动的有些泣不成声，“奶奶这些年都很想你。”
要不是姜萌及时地伸手悄悄掐住了自己的大腿，她现在肯定已经噗嗤笑出声来了。
想是真的想，但远远没有那么想。毕竟林轩这个孙子她也不是不满意，所以除了一开始的一两年之外，也就没有再用心找过“林慎”了。
姜老头听着这话也是一脸复杂。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就一直像是在梦里一样，总觉得不太真实。但是再怎么恍恍惚惚也始终记得对方一直在询问少年的情况，没有问他对方这些年都吃了哪些苦，是从哪儿被捡来的……一直问的是少年是否真的之前没有上过学，现在的成绩是不是真的很好……
他是不懂那些大城市来的有钱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是只关心这种问题的家长怎么好意思腆着脸说这种话呢？好歹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当着孩子的面撒谎，真是不害臊。
姜老头没忍住，颇有几分嫌弃地看了一眼尚沉浸在表演中的林老太太。
姜萌眼神冷了下来。通过原本的剧情她知道林家的人都是些什么德行。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这么好的表演，她都觉得林家就算不经商，进军娱乐圈也肯定不会饿着。
少年始终是站着的，低垂下眼睫分辨不出眼底的情绪，视线在那张鉴定书上扫了一眼，似乎是笑了：“真的一直都很想我吗？”
他分明是在反问，声音里的嘲讽意味太浓，林老太太面色涨如猪肝，一时哑然。
偷偷摸摸亲子鉴定，确认了之后不是第一时间来找当事人，而是先打听清楚现在的情况，确定了优秀之后才出现。从林家人做的这些事情来看，只要是没有被“林家”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财富迷了眼的，都清楚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哪怕少年丝毫不清楚那些豪门之间恩恩怨怨的腌臜事，他也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个林老太太远没有嘴上说的这样的挂念他。
眼看着哑口无言的林老太太抹抹眼睛，似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表演了，姜小狼的表情越发不耐烦：“有话直说，不然就走。我还有作业要写，很忙。”
他知道亲子鉴定是什么意思。自然也就猜到了上次李开那个举动原来不是挑衅，而是藏着这样的阴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装下去也骗不到这个便宜孙子了。林老太太瞬间变了脸：“具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些事，外人不能听。”
她的态度很强硬。这事关林家的面子问题，绝不会轻易显露在这些外人面前。
姜萌巴不得他们关着门说。林老太太的心眼小，心思又重。要是真的知道的太多，她还担心自己家会遭到无妄之灾。急忙站起身，她一手推着姜老头，一手拉着春芬女士：“走走走，咱们什么都不听。”
少年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她：“你不是……”
你不是外人。真要算起来，那个莫名出现的老太婆才是外人。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看向他的时候眼底的那份不屑与贪婪。
如果不是有所求，她这个血缘上的亲人永远也不会在乎能不能找到他，不在乎他之前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林家”和“姜家”相比，他毫不犹豫地会选择后者。
姜萌伸手拍了拍少年绷紧的手背：“我知道。他们只想和你谈，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到时候和我说。”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熨帖，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所有的不安和躁动。少年瞬间没了脾气，完全就是一只乖巧听话的大型犬，将耳朵耷拉下来，乖乖的、兴致缺缺的扫了一眼满脸尴尬的那位妇人，不甚耐烦：“快说吧。”
对方脸色更绿了。
姜萌远远的站在外面等。姜老头和春芬两个人挨着她站着，眼神带着几分惊恐，不住地看向守在门口的那几个彪形大汉。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村里人，姜老头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但最高也只见过县长级别的，再往上连官职大小都分不清。
春芬面露难色，犹豫了很久凑到她身边：“萌萌啊，要不还是算了吧。娘再给你找过一个……”
姜萌本来还在担心林家的人会用什么手段让反派大佬回到林家，结果猛不丁的听见这么一句，惊得一震：“娘，你，你说啥呢？”
上哪儿找得到像少年一样长得又帅又聪明还黏人乖巧的？
不对！什么叫“再找过一个”？她娘居然真的一点儿都不反对这件事吗？在某些方面，农村真是比大都市还要“开放”。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心情倒是多少轻松了一些。她沉默了一下，表面上是顺着春芬女士的话往下说，却依旧透着几分难掩的认真：“不行，娘，我就要这一个。”
春芬叹了口气：“这谁能想到从山里捡来的狼崽子居然还是这么富贵的人家……你都不知道他那个这么奶奶一过来就嫌这儿嫌那儿的……乡下人怎么了？往上多倒腾倒腾，我就不信她祖宗没一个下地干农活的！”
显然是对方的态度把她气得不轻，越说越离谱：“我看那些城里的每一个好东西。萌萌，咱们别去城里受这份气了，干脆就呆在……”
“胡说什么？”姜老头也生气了，“你要想祖祖辈辈种地我不拦着你，但不能耽误我孙女的前程。我已经接受了谢家的邀请……”
“等等！”姜萌瞪圆了眼睛，“爷爷你说什么？什么邀请？什么时候的事情？”
姜老头梗了一下，眼神有些无奈：“那天你没有答应，我就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也跟你哥哥说了。他们都支持你接受谢家的补助去首都市读书。谢家一直有资助名额，谢玉行那个孩子还是可靠的。到时候你住……”
“我会去城里读书，但是不需要接受谢家的帮助我一样可以……”
“我打听过了，你这个成绩还不够拿到奖学金，本来想下周告诉你这个决定的。”姜老头有些悻悻，叹了口气，“萌萌，咱们家也就这个条件，就想送你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你和小……咳咳，和林慎，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林家的人太傲慢了，去了也是受苦。”
姜萌一怔，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所谓的“林慎”是谁。回过神来思考清楚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心里又好笑，又觉得感动。姜家的这些人都是最朴素的农民，但心肠柔软而且骨子里都有自己的傲气，不愿意求人。因为“姜萌”上学的这个问题，一定也有过百般纠结的时候。
另一边屋内，林老太太被气的脸色铁青：“我看你就是被这些人养废了，亲疏不分！林家这么好的条件，你难道是想在这个村子里窝一辈子？”
相比林老太太暴怒的态度，少年显得很平静，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亲疏我分的很清楚。血缘对我而言没有价值，你如果想用这种来绑架我，还是趁早离开吧。我觉得这里很好。”
“这里好？”林老太太简直要被气死，“你还不知道吧？林家今年资助的名单里就有那个叫姜萌的女生。”
林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就在观察小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