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怕了？”许思成笑容带着恶意，“不过你放心，我暂时还没有答应。”
“这个姜萌虽然给的钱不多，但是只要你把她迷得团团转，我们就有机会。毕竟，姜家可就她这一个女儿。”许思成重新开了一瓶酒，越说眼睛越亮，透出一种极端病态的热切态度，“女人都是很好哄的。你这么聪明，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生活过的好吧？”
“知道。”许朗举高杯子，透明的玻璃杯遮挡住了他此刻沉郁的双眼。如果许思成没有喝醉，此刻应该能够觉察到不对劲——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似嘲讽讥诮，浸满了冷意。
许思成没有在意许朗此刻的情绪。
准确的来说，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许朗。借着酒精的催眠，他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眼前许朗那张漂亮且透着冷淡的脸渐渐变了模样。和那个女人相似的一张脸。
他猝然站起身，手边的空酒瓶被推倒，噼里啪啦地滚下桌子，就碎在他的脚边，引来一群食客的注意。
许思成已经喝上头了，像多年来一直做的那样，他操起手边那个那个玻璃杯就朝许朗砸了过去。食客们都惊呼了起来，站起身看向许朗。
许朗偏头躲过了那个玻璃杯，语气淡淡：“砸伤了脸就不好了。”
许思成都动作僵硬了一瞬，果然没有继续了。
许朗冷冷地弯了弯唇。他就知道，许思成以前每一次打他，其实并没有真的醉，只是借着酒精发泄罢了。你看，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他还是很清醒的。
大概是不能继续发泄了，多少憋得难受，许思成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正中他的右腿小腿骨：“老子养你这么久，也就现在看到了点儿香头。”
许朗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脸微微有些扭曲。
许思成就喜欢看他这样的表情：“少给老子在这儿装可怜，和那个臭表子一样！”
他一口一个“表子”，喊的是许朗的妈妈。
许朗始终记得那个女人漂亮的、温柔的脸，还有每次被打的时候那双含着眼泪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因为长得漂亮，被闲言碎语诋毁，可笑的是许思成这个没用的男人居然也相信了那些风言风语，再加上被裁员，他开始了无限的酗酒赌博和家暴。
许朗庆幸那个女人逃跑了，但其实也怨恨对方离开的时候，舍弃了他。
记忆里，那个女人温声细语地哄他睡觉的画面还记忆犹新。而更刻骨铭心的还是那一个下午，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还有临走前那一句轻飘飘的“妈妈爱你”。
后来被打的麻木了的许朗常常在想——这就是爱吗？
但现在，因为姜萌，他重新有了庆幸的情绪，也有了更深的恨意。
如果不曾经历过那些苦难，他会活得更好，过得更加优秀。就不会患得患失地陷入自卑。而一切苦难的源头，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
许朗抬头看向喝的满脸通红还泛着油光的许思成。
觉察到了他的视线，许思成咧开满嘴的黄牙。他喝多了，说起话来也肆无忌惮了起来：“你可得好好看住那个大小姐。你知道，嗝，他们家给了我多少钱让你出国留学吗？费用全包，哈哈哈哈哈……你可真值钱。”
许思成的眼神像毒蛇吐出的信子，黏腻的、令人作呕地在许朗的脸上扫了一圈，啧啧称叹：“长得和你那个表子妈一模一样。”
自从她逃跑了之后，许思成认定了她在外面傍了大款，心里的仇恨更深了。
说到底，他不觉得自己家暴有任何错，也不觉得自己终日酗酒赌博不上班有什么错。在他看来，打老婆天经地义，老婆养着他也是应该的……
许思成这样的败类太多了。
他更不应该的是，跑去打扰已经逃脱了深渊的人。
许朗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许思成发酒疯，眼神像是大海，表面上还是看不出丝毫的波动，而海面下已经翻涌着惊涛骇浪。他记得母亲没有离开前是如何抱着他躲避发酒疯的许思成，也记得对方每天早上总是尽量给他做好早餐的样子……
冷不丁地，小腿骨又挨了一下。许思成踢完他之后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再去给我喊两瓶酒来，加个菜。”
……
已经吃了一个多小时了。许朗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表情淡漠：“回去晚了她会生气。”
许思成将他们的关系想的很龌蹉，他干脆就顺势而为。毕竟，都是要死的人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一小个塑料盒，许朗眉眼低垂，看上去很是乖顺地给许思成又喊了几瓶酒。
小店里的食客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面相觑，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一直挨打的许朗。
许思成已经喝的很醉了，整个人站起身来的时候身形都稳不住，声音拔得很高：“好好伺候着，走了！”
他大着舌头，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带着明显的醉意。其他的旁观者都没有听清楚他酒精说了些什么。
许朗却很清楚，对方是让他好好伺候着姜家的大小姐。他向来在钱这上具有无限的贪婪。姜家给出的价格一定不会低，但是这从另一个方面膨胀了许思成的想法，他开始做起春秋大梦来。
姜家想要送他去国外读书，无非就是瞧不上他的出身。而这件事情，姜萌应该是不清楚的。他叹了口气。
许朗看了看手机：“我送你回去吧。”
许思成没有拒绝。他早就习惯了对方这副乖顺的模样。酒精作用下，连维持平衡都变得费力，更不要提去思考许朗说的话。
许朗径直站起身，掐住了许思成的肩膀，半拉半拖，将醉的已经人事不清的许思成拽出了店内，还不忘转头冲着店里的人说上一句“抱歉”。扶着许思成出去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是无奈：“我是出来夜跑的，还得抓紧时间回去的。”
许思成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这句话。就算听清了他也没有人任何思考反应的能力，只是哼哼唧唧的晃了晃身子。在旁人看来就是在发脾气。一时间，店员看向许朗的眼神更加充满了同情。
没有谁会对帅气又礼貌的少年毫无印象。
许朗拖着许思成坐上出租车，回了那个老旧小区。
一楼的院子里堆满了杂物。他很早之前捡的那些破烂许思成连动都没有动，甚至可能有些因为挡了他的路，被他粗暴低踢开，零零碎碎地东西滚的满院子都是。
活在垃圾堆里的垃圾。
许朗有些恍惚，突然肩上的力量重了几分——许思成被一个纸盒子绊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此刻完全是凭着本能开始骂骂咧咧。从满院的垃圾骂到许朗，最后永恒的话题就是骂那个女人。
那个被他用花言巧语骗了回来的女人。那个被流言蜚语折磨的不堪一击的女人。那个最后再也忍受不了家暴，从这里逃出去了的女人。
原来她没有逃出去。
许朗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弥漫着腐烂垃圾味道的院子，死死地掐住许思成的胳膊。
“闭嘴。”许朗声音很低。
“哈？”许思成被少年突然沉下来的脸色震了一下，很快又找回了习以为常的状态，一巴掌打在了许朗的脸上，“你翅膀硬了，敢凶老子！”
许朗没有躲，被他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的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脸颊迅速就红肿了起来，半边通红的样子配着少年那冷淡的眼神，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只可惜许思成丝毫没有意识到少年情绪的不对劲，得意于自己展现出的“男子雄风”，嘴里的污言秽语更加多。
直到许朗带着他躺回床上，许思成都没有停止他那一套对于女性表子论的谩骂。
在他看来，好看的女人就是风骚成性，受不了他毒打的女人就是嫌贫爱富。
许朗站在床边没有动，突兀地出生打断了他的“高谈阔论”：“抽屉里有薄荷糖。”
许思成摸摸索索地拉开抽屉，许朗没有打开卧室的灯，他在床头的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妈的废物，不会开灯？”
确定他将抽屉里的药盒都摸过一遍了之后，许朗默不作声地将灯打开。
许思成很快拿出了那一罐薄荷糖，伸手摇了摇——是空的。
“没了。”许思成有些暴躁地又在里头翻找了一遍，许朗声音很轻，带着几分难得的笑意：“伸手。”
许思成有些困惑地看着许朗将口袋里的小盒子打开，倒出了两颗药。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他低垂着眉眼看向许思成，声音融进这寂静的黑夜之中：“吃吧。”
许思成浑浑噩噩的眼神看向他，没有多少犹豫就将那两颗东西放进了嘴里。似乎不是柠檬糖的味道，许思成皱紧眉头想要吐出来，许朗开口问了一声：“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打断了许思成的动作。
许朗又重复问了一遍，补充一句：“她。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