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年是背对着姜萌的，所以她看不清楚此刻少年的表情。但是那个大胡子看的一清二楚。对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透着冷意。看向他的目光俨然是看一个死物的眼神。
明明是一个人类，但是大胡子的反应比刚才看见姜萌的反应还要大，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整个人抖得厉害：“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拿钱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萌并不知道是昼年的眼神把这个大胡子吓到了，皱紧眉头：“说，你背后的那些人究竟是谁。”
“我，我只知道这些人卖去的地方。人带过去了，他们就会给钱。剩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大胡子看上去诚恳极了。
“把那些地点都写下来。”姜萌冷着脸，“你们敢从集市上直接把人带走，难道没有人管吗？”
“我们一般只这样对外来人。所以住在这儿的都不会多管闲事……”大胡子声音有些嗫嚅，“从你们进旅店的时候我们就注意到了。”
看不出来，原来自己被惦记了这么久。
姜萌气的冷笑一声：“你们倒是蛮为自己本城居民着想的，只这样针对外乡人……”骂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这样做总不可能是“尚有良心”，但是都做出了这样的勾当，也不可能是怕麻烦。只绑外来客，本城居民看见了都不会插手。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件事情他们城主也插手了。所以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绑走外来客。丝毫不担心会被巡城的抓住。
姜萌看向昼年，对方显然也明白了潜藏的含义，冷下脸：“这事，牵扯太广了。”
他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来追查这种事情。与他无关的事，他都没有兴趣。但是他了解姜萌，对方和他不一样，她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决定抛给姜萌。
果然，对方语气果断：“咱们查一查，那些家伙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昼年低头将眼底的笑意掩下。按照世人刻板的观点，他和姜萌两个，他更像是冷漠无耻的魔种，而姜萌才是那个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类。
但是，在阳光下又如何。她属于自己。
昼年想到这儿，轻轻勾起嘴角，应了一声：“嗯。查查。”
姜萌想查，那就查一查。
从那个大胡子那里拿到了青楼的名字之后，姜萌低头打量了对方片刻，微微拧眉。
这一个举动无疑让对方有了生的希望。哪怕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令人唾弃恐惧的魔种，但权衡片刻，他还是看得出来这一男一女里头，谁是那个最不好惹的人。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向他求情下场只会更惨。这么想着，他双膝跪地，爬着想要靠近姜萌：“能说的我都说了，我以后一定不做这事了，你们放我一马，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以后？”姜萌垂下眉眼，低头看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这个男人，“你把那些姑娘卖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的以后？”
这句话问出口，不止是那个大胡子，昼年也愣住了。他本来以为姜萌的性格或许真的会饶过那个人，都已经做好了背后出手的准备。没有想到的是，她虽然温柔，但是并不是愚蠢的善良。
姜萌低头小声地在大胡子的耳边说了一句，脱了手镯在他头顶上点了点。一面将镯子扣了回去，一面招呼昼年：“我们走吧。”
昼年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瘫在了地上的那个男人。他显然是惊恐到了一个极致，瞳孔都已经放大了，呈现出深深的害怕。但是整个人又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只能从喉间发出嘶嘶的声响。
直到走出那间破败的屋子，那扇门吱呀一声关上。昼年才听见里头传来呜咽声，伴随着呜咽的声音之外，似乎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骨头的声音。
昼年伸手拉住了姜萌，并没有多问。
人若是枉死，怨念徘徊在丧命之地久久得不到安息，就会化出怨魂。怨魂在很多时候是不被发现的，也没有任何攻击能力。第一次摘下抑制符的时候，姜萌就感觉到了，那间屋子里，枉死的姑娘不止十个。寻常的怨魂不能对人做些什么。所以她们只是沉默的待着，痛苦地看着……
但是怨魂可以对魂魄做些什么。
所以她封住了那个人的身体，强行抽离了他的灵魂钉死在原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们很快到了大胡子给出的地址——明月夜。
名字取得风雅无比。但是一进门，那淡淡的脂粉香直冲鼻间，引得人头有些昏沉，思绪都像是停滞了一般。
还是昼年捏了捏她的手，才把她的理智给唤回来了。对方贴在她的耳边，声音很低，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小心这里的味道，能催人情愫。”
姜萌愣了半拍。总觉得对方在和她说话的时候，有什么软软的、微凉的东西碰到了她的耳垂。惊鸿一瞬，但是那份触感就像是过了电一般，引人战栗。她一哆嗦，对上昼年有些困惑的眼神，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意志不坚定。没有多说什么，由着他牵着跨进了大堂。
打扮妖艳的老鸨着急忙慌地迎了上来，本来还是笑着的，对上他们两人的脸之后，瞬间就沉了：“这位公子，逛我们这儿，还要自己带人？”
姜萌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很显然，是她的美貌让老鸨有了一种被踢场子的危机感。她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冷下脸色：“睁大你的狗眼睛看清楚。我是过来和你谈生意的。你看我这个贴身侍卫长得如何？值多少钱？”
她不按套路出牌，昼年和老鸨都愣在了那里。
只不过，和老鸨不同的是，昼年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她的眼神，多少知道了她的想法，心里有些无奈，但依旧选择配合。垂着脑袋，懒散的眼皮半阖，看上去真就是个即将被卖发的仆人。
老鸨眼珠转了两圈，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地打量片刻，重新摆出一副做派：“好啊，里边聊。”
姜萌没有注意到，但是昼年看的很清楚。对方在打量姜萌的时候，眼底露出明显的审视之意，俨然是已经把她当做一件物品了。
他冷下脸，跟着走了过去。
老鸨慢条斯理地给姜萌倒上了一杯茶：“不知道这位帅气的公子是如何得罪小姐，您居然要将其卖发。更何况，我们这儿可不缺人。”
当然不缺人了，不知道有多少被拐来的女子在你们这儿生不如死。
姜萌暗暗咬牙，面上一副冷漠，伸手将昼年揽到了身边，指腹摩挲着他刀削般的下颚：“我是从外头来的，手头紧了，所以拿他换银子。不缺人？你再好好看看，谁能有我这位更勾人？”
她动作肆意，心里其实在打鼓：大佬，求求你理解一下！
昼年没有动弹。姜萌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摩挲的时候，大拇指擦过下巴，指腹划过了他的唇瓣，力道稍大了一些，碾出惊心动魄的红。他想要张开嘴，将那柔软的手指含住，含进温热的口腔，然后……
如果不是此刻他死死地按捺住了心里咆哮的念头，那双眼睛早就已经赤红一片了。
那一点儿掩不住的心思，化作眼尾的一点儿红。透出一股别样的美。
老鸨倒吸一口凉气，方才想好的杀价什么的全都忘了。眼前这两个都是极品，决不能放过。想到城主给她布置的任务，到时候若是能把这两个人送上去，讨好了那些人，她之后的一辈子都不用愁了！想到这儿，她整个人兴奋地打了个颤，迅速拍板：“好。自然好。这样吧，姑娘不如一同留下，待吃过饭之后，我们再好好商议价钱。”
姜萌本来就想要借机留下，没有想到老鸨主动提了。她心里有些警惕，面上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好。”
她这副模样在身经百战的老鸨看来，已经给了她一个身份——刚出来闯荡的富家姑娘，不谙世事到一种愚蠢的地步。
殊不知，这也是姜萌想让她看到的。
等到老鸨说要去给他们两个人送饭上来，起身之后，姜萌小声地凑到了昼年的耳边：“刚才都是为了迷惑她，你别生气啊。”
“生气什么？”昼年轻轻抿唇，不动声色地下了一层保护罩，防着站在门口偷听动静的人听见半点儿声音。
“就是，我说要卖了你的那些话……”
昼年很认真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说我勾人是假的？”
嗯？大佬你的注意力是不是放错了？她赶紧转移话题：“你说等会儿老鸨是会吹迷香还是在饭菜里下迷药？”
“不管是哪种，都不要掉以轻心。我总觉得，她似乎另有打算。”
本来姜萌的计划就是混进这个明月夜，打听出究竟谁是常客谁是幕后管理这间青楼的人。没有想到的是，很快，屋子里的温度就升高了。
姜萌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些没有站稳，靠在昼年的怀里：“怎么回事？”
她明明都已经做好了防护准备，为什么还会中招？
昼年眉眼冷意横生：“事情果然不简单。她用的迷香，是光明殿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