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夫妻父子六人共叙天伦之乐,其乐融融自不必说。当日酉时,我从唐王府参加过庆功宴回,便径直走往了东院,见了我的第一幕僚沮授。
走入沮授的屋内时,沮授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卷《史记》,待我走到他身边时,都尚未发觉。我也不打扰他,遂坐在他旁边的坐蹋上静静的等着。片刻后,沮授放下了书本,长舒了一口气,我笑道:“公与,《史记》这书你看了不下十遍,如今还是看的这么有滋味?”
沮授这才发现我,忙唤小厮为我斟上一杯茶,道:“这编著《史太公书》(《史记》)的司马迁当真是一代奇才,人都说《论语》是我儒家学派的源头,我看《史太公书》可以说是儒家学派的核心了!”
看沮授给了《史记》如此高的评价,我轻轻摇头道:“《史记》有一点不太好,里面的内容太过重文轻武,记载的大多数故事都是文官斗嘴皮子的故事,就连大将军廉颇与蔺相如的故事都是如此,若是以后的人太受《史记》影响,举国之内都是重文轻武的话,外敌入侵时恐怕就麻烦了。”
沮授将那卷《史记》放在桌上,道:“孔明此话差矣,当初力主在全国范围内举行科举考试,选拔文官却不选武官,较之你的行为恐怕有些自相矛盾吧。”
“公与,这点我早就想过了,现在正值乱世,自是不愁武官将军,待天下平定时,我还是要向父王进谏选拔开设武举的。不过还记得赵括吗?”我道,“纸上谈兵已经被传为笑谈,真正的将军应该是从战场上历炼出来的,参加武举的人一定要先当兵才行,再说拿纸笔选拔出来的武官也未必能服众。”
沮授沉思一下,会心一笑,没有再与我争论下去,显然已经默认了我的看法。我又道:“《史记》虽微有瑕疵,但绝对算是当世奇书了,毕可同《论语》《春秋》般流传后世。司马家虽处处与我诸葛家为敌,但我却一直敬佩司马家的两个半人。”
“哦?两个半人?”
“第一个是亮的恩师之一司马徽公,第二个便是编纂这《史记》的司马迁公,另一位则是司马懿,不过我对他只有佩服,可没有什么尊敬,所以只能说是半个。”我伸出手指,将这两个半人一个一个的说了出来。
沮授莞尔一笑,道:“想不到孔明对司马懿评价这么高。”
我闭上眼睛轻轻回忆起我与司马懿明里暗里的几次交手,颇有感叹地道:“所谓不叫的狗会咬人,万寿殿之变之前各方情报都不见司马懿有何动作,最后却将八大诸侯玩弄于股掌之间;促成了天下共讨后,又企图釜底抽薪,策动我来反叛,这一招狠棋,若我真是反叛了,诸葛家也不可能有今天这等繁荣;在我迎娶梦燕时,他将蒋干若无其事的推到我面前,与诸葛家联手陷害曹家;半年前张家的事变中,又处处有着司马懿的影子……每一次司马懿都不声不响,但每一步棋都阴狠无比。若想战胜一个敌人,就必须学会欣赏他,而我是不由自主地欣赏起司马懿来了。”
沮授听完我一番感叹,道:“除了张家反叛那次,授与司马懿有暗里的交手外,再a无见识过司马懿,不过这次若非孔明亲自赶赴辽东力挽狂澜,几乎是可以算是完败的结局,张世静就真要起义了。真不知司马懿是什么时候渗透了张家,还连带上了姜家。“我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发了一会儿呆,才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天下间各个势力都有着自己情报系统,我们又何尝不是?朝廷中的陈家传来消息,司马家在朝廷如今也不算是一手遮天,刘协对司马家也有所忌惮,重用从袁家逃往许都的王越,王越出身静心小筑,仅仅这个身份就让不少人站到了王越那一方,再加上华雄前辈一向持中立态度,身边也是聚了一群人。朝廷之上已经渐渐演变成了三足鼎立的态势,这对我们还是比较有利的。”
看沮授认同的点了一下头,我问道:“对了,我在北方听说孙家那里有些棘手,出了什么事了?”
沮授面色稍稍沉了下来,道:“孙家已经与金刚门达成协议,有我大唐一天,就不会北上进攻金刚门,还为金刚门供给粮草和武器,是铁了心要让金刚门来挡住我们的攻势。孙家本身也有所发展,两年来向南发展,几乎占领了交州以南的整个半岛,同我们一样,新设了一个泰州。另外,孙家又与刘表大战三场,杀敌近七万,完胜而归,刘表的首席军师庞统恨黄忠蔡瑁等人掣肘太多,大败之后,便带了自己的妹妹庞涓消失在了荆州。”
“没有她的消息吗?”我心中一个咯噔,情急之下叫了出来,忘了沮授根本不知道庞统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毙命,现在的庞涓庞统本就是一人,随即又解释道:“‘凤雏’庞统天下奇才,以一个尚文且不团结的荆州便可挡住江东孙家的虎狼之师数年,这等人才若不为我所用,岂非可惜?”
沮授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轻咬了一下嘴唇,道:“‘凤雏’庞统才名远扬,授也略有耳闻,愿与其共助孔明成大事。只是荆州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庞统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我意识到沮授心理有些妒忌,笑道:“公与多心了,你与庞统不一样,等找到了庞统你就会知道的。庞统有她自己的位置,而公与仍是我的第一军师。”
沮授听到这话,起身对我深深一拜,方才坐回榻上。我叹了口气道:“我们只暗中寻找庞统就可以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徐州的战事呀,听说那里可并不乐观。”
沮授点头道:“温侯吕公数次与关羽交手,那关羽当真厉害,在短短两年间武功又再次大进,一直在徐州的徐元直怀疑他是得到了华雄的帮助,但却没有证据。如今两人各带四万主力,在下邳郡良城县下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高顺师叔呢?”
“最惨的便是高顺那里,他被张飞重创,恐怕少说要养伤两年才可恢复,那里又是以一万对三万,开战几个月来,已经败退到了我大唐徐州境内三十里之地的兰陵县,若非吕蒙管亥也在那里助他,只怕还要更惨,所以管亥才迫不及待的回泰山将北方南调的两万人接走,但那两万人也是疲军,顶多勉强挡住攻势罢了,要说反攻,是不可能的。”
一万……四万……我心中默默算了一下,皱眉道:“徐州总共只有六万人,那张辽岂不只有一万人?”
“不错,张辽善战,原本打到了金刚门广陵郡的海西县,但不料吕公和高顺那里进展极不顺利,成了一只孤军,被刘备和纪灵带三万人团团围住,不过张辽一路劫了四座县城的粮草,可支持半年,加上纪灵和刘备都屡败在张辽手上,有些被打怕了,那里反倒不如高顺那里惊险。”
“错了,错了……”我喃喃自语道:“若是田忌赛马,师父对付张飞军,由高顺师叔和管亥双战关羽,届时师父和张辽东西两侧双管齐下,绕至下邳城(徐州治所)后方,关羽能不回援?高管之危立解,我们也站了战略主动。”
沮授赞许的道:“当初孔明若在泰山,提出此等战略,又岂会有今日之危?不过如今的战略却是吕公提出来的,授说句公道话,孔明在行军布阵上,的确是比吕公强上不少。”
我暗暗吐了下舌,天地君亲师,我方才所质疑的,按照儒家的传统理论,我已经是大不敬了,随岔开话题道:“现今父王他们是如何应对的?”
“南方军团的任务就是防守。北伐军和黑山军各回营地休整两个月,养精蓄锐,一万伤兵残兵回北方各郡换来驻防军,两个月后,各郡量力派兵在泰山集合,蒙州组织一支骑兵,加上北方校场的两万人黑山军一万五千人,集结一支七八万的大军不成问题,届时这支精锐之师一举南下,从最弱的刘备纪灵军下手,徐州可得矣。”沮授铺开了一张牛皮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说道。
我深有所感的点头,磨刀不误砍柴功,若是北伐军直接南下,恐怕是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的,反倒不如先休整一下。我道:“这策略是谁提出来的?”
“是诸葛相国、荀尚书还有大公子一同讨论出来的,大公子还推荐孔明南下抗敌。”沮授答道。我忙道:“我父王的意思如何?”
“大王对孔明北伐的成果很满意,倾向于让你和赵云将军两个月后一同带兵南下抗敌。”
我心中暗骂,大哥的意思是真想让我一直南征北战,排除在大唐的权力核心之外,若非我早就安插了不少情报来源汇总给沮授,如今我对泰山的形势了解,还真是两眼一摸黑了。
我低吟道:“也难怪,如今蹋顿守蒙州,张颌要镇守幽州,防着些蹋顿反骨,于禁守并州,陈骞守冀州,郝昭过两天就要带兵去兖州的两郡驻防,盯着些司马家,赵统邓艾还有恪儿(诸葛恪)年幼,大唐可派的闲置将领就剩下子龙、子全(王双字)和我了,恐怕也只有我们可以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