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瞻的背诵总体上算是流利,偶有磕巴的时候,便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的皇爷爷,父皇一直是带着慈爱的笑容在听,遇到这种情况,便提示上一两个字,立时诸葛瞻的声音又响起,继续背诵了起来。
看到这种情景,我暖在心里,父皇的确是真心喜爱诸葛瞻,在我年幼的时候也不曾得到这般的对待,父皇对待我们三兄弟一直是严厉的,能得到父皇的一句夸奖,是当年最大的愿望。
“爹!我背得怎么样?”不知不觉间,诸葛瞻已经背完了。还没等我回答,父皇起身走到诸葛瞻前,摸了摸诸葛瞻的小头,道:“瞻儿背得不错,你明白这些话其中的意思吗?”
诸葛瞻仿佛觉得他皇爷爷的大手放在头上不舒服,用双手把那大手搬开,又挠了挠头,面色充满了疑惑,最终摇摇头道:“有些明白,有些有模糊的感觉,但说不清,还有些是一点都不明白。”
父皇呵呵大笑了起来,道:“现在不明白是应该的,不过等你到了你爹的那个年纪,再不明白这些,这就要伤了你皇爷爷和你爹的心了。”
看诸葛瞻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我道:“瞻儿,你生在皇族,只要跟着看跟着学,用心去品味,这些东西自然就会学会的。”
父皇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种赞赏,又对诸葛瞻道:“瞻儿,你让秦媚带着你到后宫去向你奶奶请安问早吧,我和你爹有事要谈。”
“领命!”诸葛瞻小大人般的向父皇拱了拱手,转头对我道:“爹,娘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都两天没见娘了,好想她呀!”他看向我乞求的眼神实在是让我心疼,他分明是想让我向父皇求情,这可是我的儿子呀,当初就是我答应母后的要求,将他亲手送进宫的。
我苦笑了一下,自从将诸葛瞻送进宫后,即便是吕婉儿往宫里跑得比很多大唐重臣还勤,但总体来讲,从小不离母亲身边的诸葛瞻与吕婉儿相处的时间还是大大减少了。对此吕婉儿颇有微词,向我大发了顿脾气,最后为了瞻儿的前途着想,吕婉儿还是接受了下了母子不能经常相间的事实。
接触到我探询的目光后,父皇沉吟了一下道:“瞻儿,本是每个月可以让你回家五天的,这个月月初你就都给用上了。不过念你功课上表现很不错,再放你三天假,回家好好找你娘亲近亲近,正好你练露姨也成了你爹的妾室了,回去看看。等见完了你奶奶,叫秦媚再多跑一趟,送你回去吧。”
诸葛瞻一下子欢呼了起来,先是抱了抱我的大腿,道了句:“谢谢爹!”又是跑到我父皇身前,一个大揖拜下:“皇爷爷真好!”之后转身一溜烟的跑出了东书房,外面还传来“秦媚,快带我去奶奶那里”的叫声,方才做出稳成持重的那般状态全然不见了踪影。我笑着摇了摇头,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呀。
父皇的目光带着慈祥,看着诸葛瞻跑远的身影,道:“孔明,别怪朕在你年幼的时候不这般待你,亲孙不亲子,是诸葛家开宗四百多年来的规矩,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所以才有了诸葛家的今天。”
“是,儿臣明白。”我拱手,瞻儿一走,东书房的气氛就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昨天叫文若(荀彧字)转呈的奏折,可都是你的真心话?”父皇突然板起了脸,切入了正题,“凭你的智慧,不会看不出水军在将来战略上的重要吧?二公子党隐而不消,你这个首脑人物就没对这水军有那么一点点地动心?”
父皇尖锐的问话刺得我额头浮起了一层冷汗,我当然明白我那韬光养晦的深层含义瞒不过父皇,但父皇如此直接的问话还是让我的心头不禁跳上了两跳。当下我道:“父皇,儿臣清楚,现在的大唐惹不起静心小筑,所以将来的战略重点在南方,未来十年内水军的发展不会低于十万这个数字,儿臣的确曾动过心。但父皇期望的是稳定,国家需要的也是稳定,对于指挥水军,儿臣与大哥都是新手,除却儿臣在军中还有那么一些威望外,两人几乎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这么一来,如果大哥不能指挥好水军对孙家的作战,那么儿臣也未必能有什么作为,所以相较之下,为了国家稳定,将水军的指挥权交给大哥才是最佳的选择。”
“你倒是实在,你的选择也是深慰朕心。”父皇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起来,方才的质问不过就是要考验一下我而已。我连忙顺杆爬道:“在朝臣中议论的所谓大公子党二公子党乃至最近才出现的什么三公子党,其实都是一个党,就是天子党,一切都为了父皇和国家考虑,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在此基础上,我们才会有些许的政见分歧。若是失去了父皇的信任,必会党不成党,还有什么意义呢?”
听我不着痕迹的拍了个马匹,父皇笑了起来:“孔明呀,你揣摩圣意的本事很是不小,每次都能说中朕的心事,朕很高兴有个儿子能这么理解朕。”
“儿子体恤父亲是应该的。”我可不敢因这种事而居功,慌忙欠身谦虚了一下。父皇俯首考虑了下,又抬头道:“孙家的水军当真那么厉害,连孔明你都不敢言获胜?”
我一听父皇这话,心中拿捏好尺度回道:“父皇,南方多水,江东孙家二十年来南征北战,倒有三分之一打得是水战,不仅培养出几位打水战的大将,那些士兵更是水性颇佳。如果说我们的水军训练得当,在素质纪律上能够赶上孙家水军,但战斗之中的经验,却不是能训练出来的,没有经验,就是我们与孙家水军最大的差距。”
“原来如此。”父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孙家能在这乱世中崛起成仅次于大唐的第二势力,必有其过人之处。缺少经验么……荆州势弱,等夺下了兖州,叫子瑜在明年或后年先拿荆州练练手,孔明,你经常带兵,这样看是如何?”
父皇和沮授是想到了一处,拿荆州练兵,我苦笑了一下。若非我有着前世的记忆,恐怕也会这么想吧,但是我现在却清楚,荆州这几十年来只是限于小打小闹,久未经历真正大型的战事,人心早已经软了。如今有孙家和诸葛家两个庞然大物在旁虎视眈眈,只怕在其内部想打仗的人不会有太多吧。
看父王的神态犹豫未决,心知同以往一样,他对我的判断是信任的,正在等着我的回话。我遂道:“当今的形势已经不比乱世方起时的数百豪强混战,甚至在十余年前的九大势力争雄时的情况都要复杂得多,但仅剩下的五大势力中,汉室覆灭就在眼前,司马家接收关中西凉未久,自顾不暇,剩下的荆州较之我大唐与孙家则是明显的弱小很多,不可能与我们任何一家抗衡。荆州民风一向软弱,那么结果就很明显,荆州要么联唐抗吴,要么联吴打唐,周瑜此行只怕就是为了迷惑我们,故作虚张声势,实际上就要引我们出兵,把荆州必到他们的怀抱,还可以消耗我们训练尚未完成的水军。儿臣的看法就是如此,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父皇裁决。”
我的话音刚落,父皇却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背着手在这东书房内往复走动,眉头深锁,嘴中还喃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说着,仿佛瞥到我一脸错愕的样子,又解释道:“朕失态了,昨日文若(荀彧字)说起孙家试图蚕食南荆州,今天听你一言,才恍然发觉孙家的野心竟是兵不刃血的吞并整个荆州。”
顿了顿,父皇突然盯住了我,那目光刺得我浑身不舒服,听得他道:“孔明,你可愿出使荆州?”
“父皇有令,儿臣万死不辞!”我道,“只是若让荆州倒向大唐,这其中的难度颇大,还请父皇适当作两手准备。”
“这个朕理会的。孙家得了益州不久,民心未伏,但毕竟是得了势,将荆州从东西南三面包围,相较之下,大唐的机会的确是不大,朕不奢望你能够让荆州倒向大唐,但你绝不能让荆州完全的到向孙家,朕要你去,就是让你搅局!”父皇的脸上露出冷笑,显得不怒自威。
“儿臣明白!”
从皇宫出来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十天后就要动身南下,刚刚与练露新婚不久又要分别,曹梦燕生下善儿的时候我在北方征战,没有赶上,如今赵雪怀孕已经五个多月,不知道是能不能赶回来……想起几女一旦听闻我又要离开泰山脸上会出现的神色,我便于心不忍,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些东西赶出脑外,决定先去天宝楼安排下事宜再说。
如今的天宝楼气势比以前更胜三分,除却曾是泰山第一高楼的七层主楼和几栋三层副楼,周围层层院落连带着上百独立小园都是天宝楼的产业,父皇登基后更是亲登天宝楼,提笔写下天下第一楼的匾额。这是对于天宝楼老板陶家家主陶默在诸葛家起家时倾囊相助的奖赏,有了这块天子匾额,天宝楼下更是宾来客往,等闲白丁甚至进不了主楼,一睹那“天下第一楼”匾额的风采。
对于天宝楼,我早就是轻车熟路,对着坐在主楼大厅中的二柜点点头,便负手走了进去。转过几重院落,我便来到了陶家家主陶默的房间,推门进去,只见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正伏在书案上算账,于是笑道:“我这从天宝楼里一路走过来就遇见了七八拨朝廷的官员在这里聚会,陶叔生意兴隆呀!又到了七月,在结算半年的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