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刘联盟……并不仅仅意味着孙家与刘备之间的联盟,它将意味着孙家可以在荆州内部插入一个庞大的钉子,意味着孙家可以正是插手全部荆州的任何事务,意味着整个长江南北两岸都处于敌视大唐的状态中,也意味着如果大唐南下,将无法得到荆州的任何水军,必须先要凭自己的力量,打一场北方军队最不擅长的水战。
八月的天闷得可怕,垂在新野城主府前的柳枝,在炎炎的烈日下,没有任何的摆动,从黄色地面腾起的热浪,甚至让空气都产生了扭曲。
城主府大堂的帘子突然被掀了开来,一名方巾儒士从堂内走出,回身拱手道:“承蒙玄德公款待,谡这就告辞了。”
“呵呵,哪里?幼常(马谡字)少年英才,备不胜钦佩,自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请待为转告景升兄,备有九成的把握,当年在备三兄弟眼前刺杀大公子琪的正是诸葛亮,为侄儿报仇一事,自备以下两万军士义不容辞!另外再请景升兄多与那诸葛小儿虚之逶迤一番,待时机一到,便可发动袭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刘备随着马谡从堂中走出,最近五年的不得意让他的头上也徒增白发,但面带微笑的脸上却始终带着那种谦逊和一股不易察觉的阴冷。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马谡那幅激情四射的表情,剑眉一竖,听得马谡道:“请皇叔放心,刺史大人早在一个月前就与荆州八族定下计策,如今正把那诸葛亮骗得团团转,死心塌地的坐在襄阳联系大唐,深信我们八族的起义。在他们戒心渐去之时,便是他们大唐衰落之日!”
听罢马谡铿锵有力的誓言,刘备露出一幅了然于心的笑容,点头道:“如此甚好,幼常,不远送了。”
在马谡的身影从城主府的大门外消失后,刘备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进入了大堂。大唐左侧坐榻上一男子从闭目养神中醒来,见到刘备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奇道:“伯父,方才那马谡所言很是诱人,听起来诸葛亮已经陷入必死之局,现在只等利用他慢慢化解大唐的戒心了,为何伯父还摇头呢?”
问话之人正张飞之次子张苞,在张飞死后,本是文官的张苞毅然投笔从戎,仿佛继承了张飞那万夫不可挡之勇,在一年前便可与黄忠的得意门生文聘打个不相上下,刘备也因此颇为器重他。刘备走到大堂正中的案前,爱怜的抚摸着案上架起来的雌雄双剑,缓缓道:“马谡所言的确缜密狠辣,端得一条妙计,言谈举止间也是进退得当,不虚他少年俊杰之名。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太过自信,好高骛远。此人可用,但不可大用。”
“伯父何出此言?”张苞奇道。
刘备负手,露出了一丝冷笑,道:“八族人心不齐,若是有人提前向诸葛小儿告密,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能成为一个笑话,这么明显的漏洞,八族中人不乏俊杰之士,竟每一个人提出,这只能说明八族间每一族都在为自己留着告密的后路。现在这条计划实施的唯一悬念,便只剩下究竟是哪一族告密选择的时机最为巧妙,赢得诸葛亮的好感最多,以作为进身之礼。可笑纳马谡竟是信口雌黄,号称万无一失,凭我多年阅人的一种直觉,这马谡恐怕不过便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之辈!”
“那刘荆州的处境岂不很危险?我们要不要……”张苞大惊失色。刘备却是一抬手止住了张苞的话,决然道:“这里的事情不用我们操心,景升他虽与我同族,但却未必希望我好过。当年放我驻扎在荆州城下,是希望能借我的势力平衡黄忠,后来见我与黄忠渐渐接近,立刻态度大变,将我们发配到这新野小城。哼哼,如今也该有景升好果子吃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等待一个字,乱!”
“乱?”
“不错,北方的司马与大唐都早成了气候,南方孙家也不是我们能够动摇的,唯有荆州乱起来,才是我们东山再起的良机!”
“刷”的一声,刘备抽出了雌雄双剑,走出大堂,一脸肃穆,遥指苍天道:“宝剑出鞘,国仇家恨,尽扫铁戈马蹄中!”
“主公!臣必当肝脑涂地!”在刘备激昂的一句话下,张苞不禁热泪盈眶,单膝跪在了地上。
当阳烈日下,主君拔剑而立,表情决绝,猛将屈膝尽忠,声声有力,好一幅感人的场景,刘备不禁陶醉其中,眯眼凝视着浩瀚的蓝天,心系天下。可一声不长眼的娇笑,却破坏了这期间的气氛,刘备猛然警觉道:“是谁?!”张苞也立刻从地上站起,护在刘备的身边。
一道俏丽的红色身影从城主府屋顶上跃下。那姑娘肩若刀削,蛮腰纤细动人,酥胸饱满坚挺,带出一阵香风,站在刘备面前,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本姑娘就是孙尚香!”
如今孙刘联盟几乎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孙尚香独自离开孙家也早被各方势力探知,但具体的原因孙家却是遮掩得密不透风。刘备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孙尚香,眼中露出一抹欣赏,又隐含着几分情欲,旋即清了清嗓子道:“孙公主,此番前来寒舍可是代表孙家而来?”
刘备的打量自以为做得隐秘,殊不知女性天生对异性的目光最为敏感,尤其刘备流露出的那带有一丝色情意味的目光,更勾起了孙尚香对于那还处于秘密阶段婚约的反感,更坚决了想教训刘备一顿的想法,当下立刻撇清与孙家的关系道:“刘使君,你错了,我仅仅是代表自己而已!与孙家无关。”
“哦?”刘备对孙尚香的莫名敌意有些错讹,又突然轻笑了出来,“呵呵,备明白了。孙公主此番是来看看未来夫君的,若是满意,则和颜相待;若不满意,只怕备逃不过一顿皮肉之苦喽!”
“你……你说什么?”孙尚香原本的确如此想法,如今更早就付之于实践,一时间面色微红,仿佛有一种被看穿的尴尬。她又哪里知道刘备纵横乱世数十载,经历过的女人又何止数十,他这点小女儿心思早就被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吗?孙公主双十有五,而那前来求亲之人不知蹋断了孙家多少条门坎,若不是公主一心想挑选个真正中意的郎君,又岂会至今云英未嫁?如今被伯符(孙策字)指给了备,公主能不先前来检阅一下吗?”刘备颇有意味的看着孙尚香,“不过备虽算是名满天下,但近年来先经徐州大败,又数年不历战事,早就胯生脾肉。恐怕已经入不得公主的法眼了吧?”
“哼!算你明白!”孙尚香被剖析得干干净净,颇有些恼羞成怒,当下从腰间解下了长剑,指着刘备道:“你年纪大我两轮,也有脸来娶我,若是你答应退婚便罢;若是不答应,今天有你好果子吃!”
孙尚香平日精通十八般武艺,尤喜用剑,其中当然不乏以剑闻名的周瑜的原因,如今孙尚香手中的这一柄剑更是三吴之地有名的宝剑“眉犀”,论及锋利,吹毛断发,甚至比周瑜手中的红梅剑还要强上三分,若是碰得人身,立刻便要血流成河。
“眉犀”宝剑的锋利刘备如何不知?当下微微皱了眉头,旁边的张苞更是扑到刘备身前,一脸焦急的对孙尚香道:“主母!”
若是不叫还好,这一声主母叫出,孙尚香顿时羞红了脸,刷的一剑刺出,如风如影,直逼张苞的胸口而来,嘴中娇斥道:“让你再瞎叫!”
张苞大惊失色,却如何敢向未来的主母出手,只得就地一滚,脱离了孙尚香的攻击范围。那眉犀剑却去势不减,继续向刘备杀来,刘备身形一晃,也是向左侧避了开去,不过胸口的衣襟却被罡风划破了个大口子。
“主公!”看到此景,张苞不禁心急如焚,但一是手无寸铁,二是孙尚香是其未来主母兼伯母,哪敢以下犯上。刘备不愧为一时枭雄,当机立断道:“张苞,你且退开,此处不是你的身份能插上手的!”
“可是……”
“孙公主即便再为愤懑,也是孙家中人,只不过会对备小打小闹而已,断然不会因私情而坏了孙刘联盟的大计,平白让有心人得利!”刘备高声道。
这一言顿时惊醒了两人,张苞猛然间醒悟过来,刘备与孙尚香之间的斗争,如同主公的家务事,若是自己知情的太多,多少也会在刘备的心头扎根刺,当下朝刘备深深一拜,便纵身一跃,出了城主府。
刘备后面那句话实际上是喊给孙尚香听的,果不其然,孙尚香顿了一顿,显然是犹豫了一下。趁这一瞬间,刘备已经将雌雄双剑均抽在了手中,利落的挡住了孙尚香接下来并不坚决的几剑。
趁这机会,刘备舞出几片剑花,在七彩阳光的照耀下甚是好看。孙尚香一声冷笑:“华而不实!”当下纵身而上,逼近刘备。
异变突生,刘备一剑斜指苍天,一剑微微下垂,身体却猛地旋转起来,像龙卷风一样冲向孙尚香。远远望去,刘备宛如全身布满利剑的刺猬,让人不得进退难耐。
旋切斩!孙尚香心头一跳,这是刘备的成名绝技,亦攻亦守,在旋转间虽有破绽,但怎奈刘备转速太快,若非实力高出刘备甚多的绝顶高手,根本就无处下手,每当刘备与人交手用出此招时,他几乎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孙尚香对自己实力甚有自信,毕竟天榜与地榜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眉犀剑毫不躲避的朝刘备继续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