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过誉了，功臣谈不上，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顾子柒微垂眼睑，看着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唐斯峰，下意识攥了攥拳心。
这个男人，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公公，也当过一段时间自己的长兄，但却毫无身为长辈的魄力。正是因为他的放任，楚柔才会肆无忌惮地豢养心中的猛兽，直至将他自己变得像魔鬼一样的可怖。
施展恶行的恶人固然可恨，冷眼旁观的人也同样难辞其咎。
唐老爷子看着顾子柒微妙的表情，迟疑道：“斯峰以前对你如何，我是看在眼里的，那都是他的错。这次你救了他一条命，等他醒了，我非让他好好向你道谢不可。”
“不用了。”顾子柒下意识摇头，语气浅淡：“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曾经迫切地需要唐斯峰的肯定，需要他能以未来公公的身份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可他都没有这样做。事到如今，他们二人已经毫无瓜葛，自然也不在需要任何感情上的牵绊。
“不，该有的礼节一定会有，这才符合我唐家的风范。你放心，我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唐老爷子正说着话，躺在床上的唐斯峰突然动了动手指，一丝微弱的咳嗽声从他的嗓子中传了出来。
顾子柒的瞳仁猛一收缩，一丝不安的感觉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让她的呼吸也跟着有些凝滞。
“斯峰，你醒了？”唐老爷子脸上涌现出惊喜，立刻凑到了窗边，牵起了唐斯峰的手。
面色惨白的唐斯峰缓缓睁开了双眼，好半天才适应了面前的光线，艰难地发出了一个个音节：“爸……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你之前在唐氏晕倒了，被紧急送到了这里抢救。”唐老爷子叹息一声，目光转向顾子柒：“要不是柒柒在场，你恐怕就小命难保了。”
唐斯峰的眼睛猛地瞪圆，转头过来看到了顾子柒的身影，立刻像见到鬼一般大声叫道：“让这个妖女滚开！爸！是这个女人杀了楚柔！还杀了宇泽和晚晴！”
唐斯峰突然的大叫让唐老爷子和顾晚晴都吓了一跳，他紧紧贴在床后的墙上，瞪大眼睛看着顾子柒，仿佛真的是大白天撞见了鬼怪一般。
顾子柒感到胸口一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斯峰，你在说什么傻话？”唐老爷子惊讶之余，不悦占据了上风：“楚柔的死是她咎由自取，和柒柒毫无关系，宇泽和晚晴也都还好好地活着呢。”
“不，他们都死了！爸，你是被这个妖女蒙蔽了！”
唐斯峰将整个身体都瑟缩在一起，满脸惊慌失措，颤抖着说道：“我亲眼看见的！我看见这个女人拿了一把尖刀冲进了唐家，将他们全都杀了！血，好多血……那都是楚柔的血！”
一边说着，唐斯峰一边疯狂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想要努力驱散让他恐惧的画面似的：“这个女人还想杀了我！如果不是我跑得快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我肯定就没命了！”
听到唐斯峰说着越来越不着调的话，唐老爷子的语气也跟着严厉了起来：“斯峰，你晕倒的时候我也在唐氏，有上百人可以证明你是突然心脏病晕倒，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不！我都看到了！你说的是假的，我看到的才是真的！”
唐斯峰发出癫狂的嚎叫，手上插着的营养液针管因为用力而发生了回流，他也熟视无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一样的话：“让她滚！快让她滚开！”
他的面目因为恐惧而格外狰狞，语调透着颤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颤栗。这番模样根本不是借机装疯卖傻，而是发自内心的排斥和惧怕！
唐老爷子的脸色有些僵硬，面对这样的儿子，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顾子柒接连后退几步，直到退到后背抵着墙退无可退的地步，才狼狈地停住。
她根本不知道唐斯峰这番胡言乱语是因为什么，但是他所描绘的画面是那样真实，他的恐惧也丝毫不像是作假，仿佛一切真相都是他嘴中说的那样。如果顾子柒是个局外人，甚至可能会更相信唐斯峰的版本。
“发生什么事情了？”
亨利一直等候在门外，听到屋内的动静后立刻推门进来，紧锁眉头道。
“医生……斯峰刚刚醒过来了，但是却一直都在说胡话，这是怎么回事啊？”唐老爷子满脸忧心忡忡。
“我来检查一下。”亨利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面色茫然地顾子柒，眉宇间涌现出一抹心疼，待他转身向唐斯峰走去时，却看到他已经拽起了旁边架子上的玻璃瓶营养液，用力朝着顾子柒砸去。
“去死吧！”唐斯峰龇牙咧嘴地大叫道。
“小心！”亨利下意识想要伸手去阻拦，他的指尖伸在空中，却与玻璃瓶以一厘米的距离擦肩而过。他瞪大眼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玻璃瓶砸向顾子柒。
顾子柒愣在原地，看着逐渐向自己头部飞来的玻璃瓶，她却茫然得不知道该如何倒闭。
她一直都是个仁爱待人的好医生，做出的手术也极为精湛，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医闹的场面。如今看到这样接近疯狂的唐斯峰，她不仅茫然无措，心中甚至升起了一抹自责——
是她让唐斯峰变成这样的吗？
“啪！”
玻璃瓶在墙上撞得粉碎，距离顾子柒的头只有不到十厘米。微小的玻璃渣子割破了她白皙的肌肤，几道红色的血珠从她的脸颊上缓缓滑下。
“柒柒！”唐老爷子惊叫一声，眼中满是痛心和心疼。
“快滚啊！”唐斯峰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叫，作势还要抓起旁边的金属杆子。
“住手！”亨利快速上前，用力控制住了唐斯峰的肩膀，扭头对顾子柒叫道：“柒柒，你快离开这个房间！立刻马上！”
听到这一句话后，一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的顾子柒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