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亨利冠冕堂皇的回答，唐肆霆心中的郁结又加重了一分。
“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另外，教授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唐肆霆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他有些奇怪，这个看上去中文甚好的外国人怎么总是听话只听半句，还都是对自己有利的那个部分，而选择性忽视主人对他的逐客令？
“抱歉，我这次来费了很大的周折，因此，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快离开。”
亨利淡淡一笑，闲适地坐在了鹿皮沙发上：“既然柒柒还没有醒，那我倒是有些话想提前和唐先生说一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听？”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不识趣，唐肆霆早就让保镖将他赶出去了。可偏偏亨利还是顾子柒十分看重的恩师，对待一般人的招数通通都不能用在对待他身上。
不过，既然亨利问了他“有没有时间”，那这个问题他还是能自己做主的。
“不巧，我手上正好有一份重要的公务要处理，暂时没有时间陪教授闲聊。”唐肆霆说着极为客气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尊重，简直是明摆着要敷衍对方：“不如改日？”
“这样啊，我也能理解。”亨利微微颔首，笑容中透着一抹复杂的光芒：“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期望唐先生从柒柒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不要过分惊讶。”
他们二人之间的言语博弈看似风起云涌，实际上不过围绕一个顾子柒而已。这个女人是他们共同的软肋，只要提起她，便能准确无误地捏住对方的把柄。
见与顾子柒有关，唐肆霆的脸色一沉：“哦？那，为了让我不要过分惊讶，我还是听听吧。”
说着，唐肆霆便坐在了亨利对面的沙发上，优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神色冷峻，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个消息嘛，就是……”亨利笑着稍一停顿，身体前倾道：“我预备带柒柒回英国，让她继续学业，重新选择感兴趣的领域完成又一个博士学位。”
听着亨利的话，唐肆霆脸上那少得可怜的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换上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冷峻。
时间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颇为微妙地停留在了这一刻。仿佛有一场破坏力惊人的风暴，由于机缘巧合，被巧妙地封印在了一枚琥珀之中，即便隔着沉寂，你也能感觉到那默默涌动的暗流和力量。
小柔所在拐角偷看着前厅的一切，紧张地咬着手帕，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从来没见过敢这样当面挑战唐肆霆的人。全世界都知道顾子柒对唐肆霆来说有多重要，当他抱着她时，仿佛自己拥有的是整个宇宙。亨利就算再鲁莽，也不能张口就说要带走她啊！
“继续学业？”
终于，唐肆霆轻启薄唇，打破了这场沉默：“我没有听错吧？”
“唐先生正值当年，耳聪目明，怎么会听错呢？”亨利玩味一笑，道。
“为什么？”唐肆霆沉声开口道：“顾子柒是我的私人助理，在国内有工作，有资产，也有关心她的家人和朋友，她有什么理由要背井离乡再去国外呢？”
“唐先生，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圈子，我们还是明说吧。”亨利耸了耸肩膀，道：“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柒柒在国内所面临的处境，她待下去不再会开心。而我，只是想带她去一个让她轻松的地方而已。”
唐肆霆原本想极力遮掩的事实，如今却被亨利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他的脸色不禁瞬间一沉。
即便唐氏和创智已经展开了控评工作，但舆论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下，的确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一个朴实无华的真相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加以包装和修饰的谎言却足以蛊惑人心。
倾其所能，唐肆霆也只能将顾子柒封闭在他为她营造的安全圈子内，护她不被风雨侵袭。但只要她自己想往外迈出一步，来自周围的种种非议和误解，足以将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推向绝望的深渊。
“你真的觉得，她去了国外就会轻松了吗？”唐肆霆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那当然。”亨利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国内外信息交互没有那么频繁，那些子虚乌有的谎言，也不会传到大洋彼岸去。柒柒可以毫无顾忌地走在剑桥的大街小巷，穿她爱穿的衣服，成为她想做的人。路人如果被她的美貌所惊艳，也只会说‘好漂亮的亚洲女孩’，而不是称她为某某人的前妻。”
亨利的话字字锥心，通通让唐肆霆无法反驳。凭借唐氏在国内的影响力，顾子柒早就因为种种花边新闻而几次登上流量榜首，以至于到了走在大街上带着口罩都会被人认出来的地步。
要是以前或许还好，但现在舆论普遍对她不利，顾子柒的处境无疑会举步维艰。
医生，唐氏总裁的助理，普通人……无论是哪个身份，顾子柒似乎都不能再成功找回。她只有将自己封闭起来，强迫自己别去听，别去看，才能获得短暂的心灵平静。
这一切痛苦，都是唐家给她带来的。
想到这，唐肆霆感到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不禁闭上眼睛皱起眉头，像是陷入了某种挣扎中。
“剑桥一直都对那位来自中国的天才少女念念不忘，只要她肯回去，我相信我们那年过八十的老院长将会亲自上阵，不遗余力地为她办好所有的手续。”亨利淡淡一笑：“她将在剑桥收获她早已丢失的，也是最宝贵的东西。”
“是什么？”唐肆霆沙哑着嗓子问道。
“自由。”亨利淡淡道。
唐肆霆睁开了双眸，那双总是放射着如猎鹰一般锐利光芒的双眸，此刻则显得十分疲惫。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从顾子柒身上夺走了太多东西，其中有许多都是不可弥补的伤害。他限制了她，将她像是珍贵的鸟儿一样豢养起来，还大言不惭说是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