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设计巧脱身 不觉埋祸根
刘誉2020-05-07 15:1412,062

  吕步青摔门而去,屋子里头沈林继续了他的审问。

  看着肉模糊的陈伟奎,光线阴暗的审讯室内,他显得憔悴不堪。与他相反的,灯光下沈林的脸有些阴晴不定。

  “把人放下来。”

  他一声令下,便有特务上前将陈伟奎从刑具上放了下来,缓缓移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不仅这样,沈林接着的话更叫人意外:“给他弄点热粥来。”

  旁边的特务应了话下去,此刻陈伟奎神色意外,眼神惊恐地看着沈林。钢刀铁他倒不怕,就怕那种绵里藏针的,最是叫人招架不住。

  一碗热粥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那特务放在陈伟奎面前,陈伟奎瞧着那丝丝缕缕冒出的热气。贪婪地吞了下口水。他已经被饿了许多天了,别说热饭,就连凉水也都喝不了几口。的本能叫他难以抗拒。

  “吃吧。”沈林说着。

  陈伟奎瞧他一眼,犹豫片刻,终于慢慢的伸出手。不过他的手因用了刑所以一直在抖动,根本拿不稳勺子。

  沈林看着心急,干脆替他拿过勺子,动手喂他。

  这样的阵势倒是叫陈伟奎招架不住了,他有些揣不到眼前这人的心思,忽然间不知所措。

  “吃吧,我不会对你用刑,今天也不审问你,我是不想你死了。”

  沈林模样真诚,说的也倒是实话。只是等了许久,许是觉得如今连死都不怕了,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陈伟奎才开始往上凑着,小口地喝着粥。

  他一边吃着,沈林一边与他说话:“你的妻子和儿女还在等你回去呢,他们在老家过的好么?如果有什么要我带的话,你可以告诉我。”

  陈伟奎停顿片刻,依然没有说话。沈林方才一直紧紧盯着他的眼神,在提到妻女的时候,他并没有紧张和害怕,这说明他的资料并不真实。

  想到田中的话,他继续说着:“每个人都不想死,不是有句古话么?好死不如烂活,你在镇江的母亲,还等你回去团聚呢?”

  这一回,陈伟奎表情清楚地了一下。

  沈林看到了陈伟奎脸色的变化,心里暗笑,果然田中的猜想是对的。

  喂完了整碗粥,放下碗,他又递给陈伟奎一个热毛巾:“我给你时间,你会明白跟我合作对你是最好的。”

  今日一行目的已经达到,沈林心上满意,继而对李向辉吩咐:“给他安排新牢房,被褥等物件,换了干净的,另外请个医生来,给他治伤。”

  陈伟奎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小心翼翼看着沈林的身影走出了审讯室,接着紧紧皱眉,许是猜不透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样的疑问不过一晚,第二日他便了然于心了。

  隔天天刚明,沈林又来了一趟。

  陈伟奎几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也梳洗过了,人显得比较干净,也是新换上的,就坐在床沿边上。这件牢房显然是特别优待了,窗户很大,有光线透进来,窗明几净,不太像是牢房,反而更像是一个休息室。

  沈林一走进来陈伟奎忙起了身,沈林示意他坐下,并问着:“昨晚睡的好吗?”

  吃饱穿暖了,却相比从前昏死过去更叫人,神智彻底恢复清醒,那一晚叫他辗转反侧。

  陈伟奎迟疑片刻:“还好。”

  沈林笑着:“那我们可以谈话了。”

  陈伟奎没有开口,他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没法保证能保住你的命,但何必在死之前这么折磨自己。你也知道那帮人的手段,也许他们真的会把你母亲弄过来,让你看着用折磨你的方式去折磨你的母亲,你想这样吗?”

  他已经开始向前挪着棋子了,可陈伟奎低头不说话,或许是还想着能够否认。

  沈林看着他:“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但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个耐心,尽快想清楚,我明天来找你。”

  说完他便起身带着李向辉离去。

  门再度阖上了,有锁门的声音传来,陈伟奎听着这个声音,有些动容了。

  再过了些日子,南京城又开始了连阴雨的天气。细雨菲菲的日子,光线暗淡,但反而显得四周的树木枝桠浓密。

  陈伟奎的精神好些了,穿着干净,逐渐像个人样了。

  只是这些天,他经常想起他的母亲。当年他离家远行,走远了后一回头,母亲依旧站在村口相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有眼泪落下。

  某天,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打了开来。

  一名狱警带人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把陈伟奎向外拖。穿过走廊,最后走进了一间审讯室。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那间审讯室内有人正在被用刑,惨叫声不绝。

  陈伟奎似乎被吓着了,看着那人,嘴巴直哆嗦着,心里想着沈林的那句:也许他们真的会把你母亲弄过来,让你看着用折磨你的方式去折磨你的母亲,你想这样吗?

  胆战心惊间,几个人越过这个审讯室,又到了里面的一间。

  屋内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桌子,一盏灯掉在桌子上面,昏黄黯淡,一面墙壁上安装着一扇单向玻璃。

  李向辉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冲陈伟奎说话:“坐。”

  陈伟奎战战兢兢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接着他递给陈伟奎纸笔:“写下来,以前都做过什么。慢慢写,不要漏了。”

  说完李向辉起身离开了房间,并阖上了门。

  隔壁惨叫声传来,陈伟奎一直哆嗦着几近崩溃,许久未能写一个字。

  那边李向辉走进单向玻璃里的密室,冲着沈林汇报着:“他好像还没有动静。”

  沈林没有说话,他倒是比沈林还要着急:“叶对这事儿很着急,咱们这几天也没有真正的审讯,我担心……”

  “我有我的方法,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李向辉欲言又止,只答话:“这两天就会有结果。”

  沈林点头,看着刑讯室里的陈伟奎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不寒而栗而瑟瑟发抖。低声喃喃道:“那就好,这个人也快到极限了。”

  这边,沈放大清早刚到军统大楼便被罗立忠给唤了去。

  他推门而入,罗立忠抬眼一瞧忙招呼着:“哟,沈老弟,来,坐。”

  虽说往日里总是这么一副神色,可今日主动找他,沈放总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坐在罗立忠对面的椅子上,他礼貌一笑:“罗处长,您找我?”

  罗立忠知道他不喜欢兜圈子,也不铺垫,直言不讳:“局里有件事,恐怕得你出面处理一下。”

  沈放自然表面客恭敬:“你说。”

  罗立忠先叹了口气,而后才说:“延安那边抓到了三名咱们军统潜伏过去的特工。”

  这对沈放来说,是好消息。他心上有喜,却不敢外漏出来,只佯装凝眉:“是么?咱们的人还活着么?”

  目光注视着罗立忠,沈放见他面色倒是轻松:”人应该还不错。而且地下通过北平军调处执行部提出用咱这三个人交换中统抓到的地下分子陈伟奎。”

  陈伟奎?沈放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不过却怎么也都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用咱们的人换中统抓到的人,中统能答应么?”他问道。

  罗立忠了,有些口干燥:“所以说不好办,不过郑是已经答应了。而且咱们的三个人已经被对方移交给了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很快军事调解处的人就会来南京去跟中统要人。”

  调节处去要人且去要便是,跟他又有什么干系呢?罗立忠这话一出,沈放便大概揣摩到了罗立忠究竟要他做的事情是什么。

  “看来罗处长是想让我去跟中统谈。”

  他目光凉如水,脸上的笑收了收,他自己这样提了出来,这会儿换罗立忠开怀:“毕竟你大哥在中统,你们是一家人好说话。”

  一家人好说话?看来罗立忠根本不了解他这个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并且将他大哥在中统的话语权想的太高了些。

  “我出面也不好使吧,这事儿还是得上面跟中统方面谈好了才行。”

  他说了顾虑,罗立忠接着给他宽心道:“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看中统的叶也不会不给面子。”

  他这才明白,这事儿原是罗处长不想自己去中统碰钉子,让他去试试浅。

  沈放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罗立忠,罗立忠知道被沈放看出来了,忙打圆场:“老弟,咱们都是军统的人,烫手的活儿总得有人干,你要躲后面也会被人说闲话对不?”

  沈放默了一会,复又笑着,这话都说到这儿了,如今他是非应下来不可了。

  “行,我试试吧。”

  沈林说的那个让李向辉去办的事情,便是去了一趟陈伟奎的老家,拍了一张他母亲的照片。

  等事情办成了,这一场好戏总算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了,他又亲自来瞧了一回陈伟奎。

  牢房里,沈林开门走了进来。陈伟奎一人孤寂地坐在,屋内清净得让人有一种空虚感。

  “陈先生。”

  陈伟奎抬头看了看沈林,目光有些呆滞。

  沈林走近他,将手中他母亲的照片递了出去,脸上依旧是上一那种温柔的笑脸:“很久没有看到你母亲了吧,这是前几天,我托人去镇江探望了下你妈,她还好。”

  多年未曾相见,只瞧着那照片一眼,沈林便看见陈伟奎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

  “是不是很想她?”他语气也轻柔,没有一点逼迫的意思,却好似已经扛了一把大刀架在了陈伟奎的脖颈上。

  这几日的温柔掌打得他有些迷迷糊糊的,到这会儿他才忽然间上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登时惊恐万分地看着沈林,目光凛凛,像是要将沈林穿透一般。

  陈伟奎喉咙明显动了动,用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已经呼吸困难了,而后突然间开口求饶:“你不要打扰我母亲,不要千万不要,我求你,我求求你。”

  撒网捕鱼,鱼已经收在网里头了,剩下要做的,就是将它抓稳了,不要它从手上挣才是。

  沈林依然冷然:“别怕,我不会这样做,但不能保证别人不会,我知道你在恐惧,如果要彻底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沈林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伟奎,陈伟奎的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了,他的眼神继而从惶恐转变为犹疑,能瞧得出来,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度的动摇。

  就在这个时候,李向辉走了进来。靠近沈林,他小声说了几句话,沈林的脸色微变,复又看了看陈伟奎。

  “你慢慢想。”

  接着李向辉跟着他走出了牢房。

  来的人是沈放。

  沈林到中统会客室里时候,沈放已经坐在了里头,而且不止他一人,边上还有两个身影。

  见沈林走进来,沈放脸上笑着,恭恭敬敬道:“沈处长。”

  逢场作戏也要将戏给演足了,沈林点了点头,接着他向沈林介绍着:“这几位是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的美国军官、和我们的军事代表,希望你们抓获的地下分子陈伟奎,交换被俘的军统特工。”

  听罗立忠的意思,已经和这边提过这事情,这时候聊些没用的更尴尬,干脆直奔主题。只是沈林还没等回话呢,会客厅的门再度被推了开来,闯进来的人是吕步青。

  “不行,不能换人。”吕步青语气愤然,像一条被踩着尾巴后跳起来的狼狗。这一喊,真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皆聚集在他的身上。

  “军统出的事儿,你们自己想办法,干嘛跟我们要人!”

  这陈伟奎可不是个小角色,如果能从他嘴里出话来,那可是大功一件,吕步青审问了他这么久,这快到嘴的肥肉让他怎么甘心就这么飞了。

  沈放和沈林对视一眼,各怀心思,不过却都没有说话,反而是那个美国军官先开了口,用蹩脚的汉语说道:“我不同意这位先生的看法,当下两和平相处才是最重要的,地下的诚意大家都看到了,三个军统的人已经送到北平军调处执行部了,希望能你们中统能即刻地下的犯人。”

  吕步青语塞,沈林沉思片刻,接着他缓缓说道:“可否给我们三天的时间,我们保证犯人不受到任何损伤。”

  他的审问已经有了效果,三天时间搞定陈伟奎足够了。

  美国军官与沈放对视,有些迟疑,沈放朝他使了个眼色,那军官又说道:“我们必须要先见一见这名犯人,保证他没有受到虐待。”

  这已经是后退了几步,沈林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应下了。

  有狱警还未将门打开时候已经厉声朝着里面喊着:“陈伟奎,站起来,有人看你了!”

  屋子里头的陈伟奎努力扶着墙站了起来。接着便看见一伙人鱼贯涌了进来。

  打从罗立忠告诉沈放“陈伟奎”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放心里就一直在思量着这个人究竟是谁,这会儿走进屋子里头来一探究竟,满心都是惊诧与不可思议。

  他脑袋里关于陈伟奎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漆的夜里,两个特务将陈伟奎逼进了一个死角,他开枪将两个人都给解决掉了,然后告诉他“离开这儿,我就当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此刻立在牢房里,瞧着那一张熟悉的脸,沈放心里有波澜,面上却异常平静。

  他认出了陈伟奎,也认定了陈伟奎识出了他,因为他瞧见陈伟奎的眼角了一下,像是与他一般心境。

  这边两个人若有心事,那边沈林与那美国军官聊着:“我们已经给犯人最好的监舍,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配送,照顾的非常周到,所以各位大可以放心。”

  美国军官环顾四周,点了点头:“三天是最后的期限。”

  吕步青不高兴:“凭什么!”

  沈林却不顾他,笑着应了下来:“好,就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们交换犯人。”

  几个人辞行,沈林与沈放的目光交接,继而又重新移开。

  沈放知道,如今他自己处境很危险,陈伟奎多在沈林手中一日,他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他不知道陈伟奎能持多久,也不知道沈林到底有怎样的手段让陈伟奎说出真相。

  不,他必须得尽快将陈伟奎交换出来,送出中统局。

  回到军统大楼,沈放去了一趟机要秘书处档案室。立在门口顿了顿,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沈放终于迈步子走了进去。

  里头的管理员小严见道沈放进来,颇为稀奇:“哟,沈专员,英雄人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呀。”

  沈放笑了,他上任不久,不过与大楼中的这些人都混得十分相熟,求人办事,自然是笑脸相陪:“小严是咱们军统一枝花呀,不光人长得漂亮,嘴巴也甜。”

  “那得看什么人,像沈专员这样的人,能说上话,那也是我的荣幸。”

  “真的?”

  小严笑着:“那还有假。”

  “那我以后得多来。”他知道这个小严有些钦慕与他,这地方算起来以后想必也会有其他的用处,这会儿为以后埋条路走倒也是好的。

  寒暄够了,便要扭到正题:“不过今儿来,可真是有事儿。”

  小严点点头,微微眯着眼睛瞧他:“就知道你大忙人,能没事儿来咱们这里么?说吧,啥事儿。”

  “你知道军调处那边用咱们这边的三个被俘的特工交换中统那边的抓的地下的事儿么?我想看一下三名特工的资料。”

  小严顿了顿,听他提到这事情,脸上的笑有些淡了下来,一脸的为难,继而说道:“哟,沈专员,这个我还真不能给你看。”

  “为啥?”

  “调阅这些资料是有权限的,只能是处长副处长以上级别才能过目,您是专员恐怕……”

  沈放意外,但依然狡黠地笑了:“怎么,你不能通融通融?”

  他放低了声音,一脸期待地瞧着小严,却听小严依旧铁面无私:“这个真不能。”

  沈放叹了口气,看来这又是个沈林一般的人物,抿了抿嘴无奈道:“成,咱们小严原则性很强,那我去请示罗处长?”

  小严点了点头,说着沈放微笑着离开了。

  话是那样说,可不过是个打圆茬的理由罢了,真的到罗立忠那去,这话该如何说?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坐在了办公桌前,沈放面露忧色,按了按眉心,思考着什么,没想到罗立忠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一阵敲门声后沈放应了声:“进来。”

  紧接着罗立忠推门而入,而且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罗处长。”

  他打了声招呼,罗立忠走近,直接将手里的物件给递了过来:“你想过目一下三个被俘特工的资料?”

  沈放喜出望外,不过面上却不敢太张扬,只咧嘴轻笑:“哟,罗处长,还劳您大驾送过来了。”

  “嗨,都是为了工作。你看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让处里配合你工作。”

  不知道为什么,今儿的罗立忠瞧上去有些不一样,不过沈放也顾不得那么多,抬手伸向他。

  “那就多谢罗处长。”

  罗立忠跟他握了手,瞧他那模样,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客气了不是。”

  说着他突然挤了挤眼皮儿:“要说咱们一处副处长的位置一直是在给谁空着,你不明白我可都清楚,哎,只可惜老弟你还不结婚,这可不太好的。”

  副处长?他之前总觉得这个罗立忠不怎么待见他,而眼下这话,却又有些拉拢他的意思。

  沈放意外:“这和结婚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呢?”

  罗立忠即刻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然有关系,老弟,你怎么不明白,没有家室的人,总让人觉得不够牢靠。把你派出去执行个任务,没有家属怎么控制。想要仕途有发展就得有个稳定的家。我说沈老弟,自由是很好,但比起远大前途,该有家的时候得有个家对不?”

  竟是这般道理,难不成成家立业,不过是为了成为别人的工具不成?

  与其这样,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过这一辈子。沈放微微一笑:“那还得谢谢罗处长指点了,不过我自由惯了。”

  “哎,你个人的事儿,我不多说了,我是替你可惜。”说着罗立忠笑着开门离去。

  沈放没在意,心思更多的是在眼下手中的资料,他抬手翻开,瞧着上面三个人分别叫关海山、柳家明、何为强。看到了关海山资料籍贯出生写着浙江江山县。沈放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

  就是这一通电话,即刻便有了所得。

  这时候外头天色阴郁,开始被蒙蒙细雨给笼罩了起来。

  沈放到罗立忠办公室时候,罗立忠正把玩着一盆盆景。

  “沈老弟,发现什么了?”罗立忠问着。

  沈放递过关海山的资料,脸上表情复杂:“我倒是真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个关海山和毛竟然是亲戚关系。”

  “哟,这被抓可有些日子了,毛可从来没有透露过。”

  “我是看他的籍贯浙江江山县,和毛是老乡,毛接管军统,这个关海山几乎同时军统工作,爬的特别快,并屡次接受嘉奖,我通过国防部里的熟人对他的底子查了查,还真是,是毛一个表兄弟家的人。”

  两个人一人一言说着,语罢,罗立忠发出一阵哼笑:“想不到,这事儿能牵扯出这么大的人物。我得先跟毛请示请示。”

  这可是个巴结人的好机会,罗立忠怎么能够错过。不过他电话才刚抬起来,却又被沈林给拦了下来:“要我说,没必要通过毛。咱们直接去找军调处的人,如果能早点把人换过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毛也知道咱们使了力,面子上也过得去,这不是很好么?”

  一切似乎都十分顺利,如果罗立忠应了下来,沈放提着的一口气才能放的下去。可偏偏罗立忠又有迟疑:“我听说这次这个地下分子对中统那边很重要。这么做且不是让地下,让中统那边失望?”

  “中统不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沈放说得轻松,罗立忠这才笑了,与他对视道:“唉,你这话说的在理,我这就给国防部要命令,火速安排双方调换俘虏。”

  沈放走后,沈林最后一次提审了陈伟奎。

  “想好了吗?要说什么了吗?”

  可陈伟奎低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依旧是沉默不语。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军调处已经安排用你们的俘虏来交换你,就安排在三天后。”

  陈伟奎依然默然不语。

  “所以时间对于我来说很宝贵,所以我想安排我的下属去一趟镇江,我想明天早晨,你的母亲就可以在这里和你团聚了。”

  沈林倒是看准了,除了这个话题,没有什么能叫他张口的。

  果然,陈伟奎蓦然抬头,十分惊恐地看着沈林:“不要伤害我的母亲,你到底要干什么?”

  之前他倒是等得起,不过如今他已经没时间了,只能速战速决。

  陈伟奎啜泣:“求求你,不要去打扰我的母亲可以吗?”

  沈林一脸的冷色,看了看表:“我给你十分钟考虑,有些事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的。”

  陈伟奎呆住了。

  十分钟之后,陈伟奎坐在椅子上,一边坐着沈林和一名记录员。

  他妥协了,开始交代着:“那是在1945年,我以为我会撤离南京,但没有想到,组织上却叫我留下来,作为一颗闲子,继续潜伏下去。”

  “谁是你的上级?”沈林姿态轻松。

  “睿华商行行长方达生,就是在1945年的夏天被日本人击毙了。”

  “最后一次见面时候,有什么任务嘱托么?”

  “他只是让我停止一切行动。当时南京的地下组织破坏严重,我也不想留下来,事后我一直胆战心惊,希望能有机会撤离。”

  “你还接触过哪些地下。”

  问题问到这儿,陈伟奎思考片刻,突然想到沈放。

  沈林重复问了一遍:“还接触过谁?”

  陈伟奎正要说话,可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屋里的人都歪着脑袋看过去,见李向辉带着沈放、军调处的美国军官、国民代表走了进来。

  沈林眼神惊诧,说好了三日,怎么会这么快,可还未等开口问,沈放先一步回答他:“沈处长,对不住了,刚刚接到上级指示,必须即刻交换俘虏,所以我们不得不又来一趟。”

  就在这时,一个秘书进来:“沈处长,叶电话。”

  沈林狐疑地看着沈放等人,接着走出牢房去。沈放目光投向陈伟奎,四目对视,陈伟奎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电话里确认了消息,再回来时候沈林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

  “各位久等了。”他说完又走到陈伟奎面前:“你已经被了,他们会把你送到北平交给地下。”

  陈伟奎看了看沈林。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开始迟疑地向前走着,不过走了几步,因为伤痛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沈放上前扶了陈伟奎,一边用一只手按在了陈伟奎的肩膀上。这一幕被沈林瞧见,对于沈放的做法,他许是觉得有些奇怪,微微眯了眯眼皮儿。

  “别忘了你的母亲,也别忘了我说的话,如果还担心,可以找我,我会帮你忙的。”

  陈伟奎往外走着,沈林补了这么一段话,陈伟奎脸色惨白没再说什么,在众人陪同下走出了军统大楼。

  沈放看着陈伟奎上了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的车,车缓缓开离,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沈林却从头到尾都紧蹙着眉毛。

  “事情已经了结,我就先走了。”

  一语毕,沈放上车离开了。沈林立在原地看了一阵子,十分疑惑沈放为何会关心一个地下分子,上前扶了一把陈伟奎?

  要说这一桩事情上,最最不如意的便是吕步青了。

  沈林从楼下刚回了办公室,就被叶的人给唤了去。

  办公室里,叶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边沈林正冷眼看着吕步青。

  “这件事,如果沈处长不耽误我的时间继续让我用刑的话,那个陈伟奎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白白送走了一个人。”

  他这是屁话,命令是叶下的,他这等同于是在说,换了他的话,那可是完全不将叶放在眼里的。

  沈林对他的愚蠢表示不屑,冷冷地道:“如果我不插手管这件事情,现在我们不是送走一个人,而是一具死尸。”

  “这是什么话,沈处长,你是在为自己的失误推卸责任。”

  沈林哼笑:“我需要推卸责任么?这些年好像死在吕科长手里的地下不是一个二个吧。”

  两个人一来一回吵得热闹,吕步青还要开口,叶忽然打断他们:“行了!你们吵什么!地下还有很多,没必要揪住这件事不放,而且这事,你们都有责任!”

  吕步青气结,可沈林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一场局,他虽未有得,可算是最大的赢家。

  解决了这一桩事情,沈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前几日约会未成反倒出了车祸,这回他早早地就在剧场外头等着了。

  夜已经了,街头没有人,路灯寂寥地照着街道。

  柳如烟依旧和曾牧之一起走出剧院,看见沈放站在汽车旁倚在汽车上。曾牧之情绪激动,欲上前出上一回受的气,被柳如烟拦住。

  “你又来了,究竟想怎么样?”

  柳如烟走了过来,言语带了一些无可奈何与不悦。

  沈放打开车门,不说旁的,直愣愣盯着他:“上车再说。”

  “沈放……”

  “我来不是想跟你吵架,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这一回,他倒是客气了不少,冷静了不少。

  柳如烟还想说什么,沈放抢话:“放心,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柳如烟想了想,最终还是上了车。曾牧之欲上前拦下,沈放回头冷冷瞪了他一眼,他便像是被吓到了,步子骤然停了下来。

  沈林上车,将车发动。

  行驶在路上,柳如烟没好气:“想说什么说吧。”

  沈放透过后视镜瞧她一眼,咽了口唾沫,此刻才觉出来自己与她之间已经如此疏远。

  “你身边那个家伙叫曾牧之,是个导演吧?是你现在的男朋友?”

  他是试探性的问,还想着柳如烟会反驳,可却得到的答案是:“你调查的还清楚。”

  沈放撇了撇嘴,有些不愉快,又问着:“如果当初我没走,没离开,你还会选他么?”

  如果当初?这世上有如果的话,那么是不是一切都可以重来?那么她绝对不会对沈放动心。

  柳如烟眼眶开始隐隐泛着泪花,忙闪开一抹:“说这些干嘛?我很庆幸你走了,让我躲开了一个军统特务。”

  “还有我哥呢,当年是他一直在追求你。”

  沈放眼下心平气和,其实要说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愧疚。

  柳如烟闻话冷笑:“你以为我拒绝你是因为沈林?错了,我讨厌你那样的家庭,我不会嫁进沈家。”

  “那样的家庭我也讨厌。要不是战争恐怕我还会在那个家里挣不出来,不过你要是觉得我非要让你再嫁给我,那你会错意了。老实告诉你,我的脑袋里还存着几个弹片,没有办法取出来,随时可能晕厥死亡,我可不想让你当寡妇。”

  他说着这话有些唏嘘,不过语气真诚,更是有一种偏护的感觉。

  听了这话,柳如烟的语气才明显缓和下来,显得没那么激动。

  她顿了顿,最终说道:“那你老来找我干嘛?”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希望能在我活着的时间里,多见见自己喜欢过的人。”

  柳如烟呆住了,车内一片静寂。

  原来的一切都按着田中说的在进行着,如今头绪断了,沈林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了。

  他到关押田中的牢房后,田中依旧在墙上写着数学公式,听到有人进门,田中停下来回身一瞧。

  还未等沈林开口,田中瞧见来人是他,便直接问着就问:“是不是陈伟奎的线索断了。”

  他倒是料事如神。

  沈林反问:“我还没说话,你就预见到了?”

  田中语气倒是很谦虚:“不是我能预知,只是你再次来找我太快了。你是一个很冷静的人,而且抓住线索不会放手,请问是什么原因让调查终止了?”

  原来如此,沈林点了点头。

  “交换,军事调解委员会的人用他交换了被俘的军统特工。”

  田中皱了皱眉,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

  “真是可惜,陈伟奎是很有价值的线索,如此草率的交换出去对你们中统是损失。你们人就是这样,中统,军统,国防部、总统侍从室太多部门相互牵扯。”

  “我要提醒你,想清楚现在的位置和身份再说话。”沈林听他说这话,眉毛紧蹙,没有好脸色。

  “对不起,我很明白我的身份,不过有一句话,我很想说。”田中被他突然的语气吓了一跳,虽然道歉着,却依旧语气强。

  “说。”

  “虽然日本人是战败了,可不是因为人才失败。要不是美国人的原子弹,现在的情况也许还不是这样。”

  沈林不懂为什么,田中竟仍然保持着一份尊贵和荣耀感。

  “可你们也从来没战胜过人,而且现在就是胜利者。”这是事实,再怎么争辩都改不了的事实,如今他就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田中被噎得不说话了,脸上虚伪的笑容僵起来,继而话锋一转,像是掩饰一般淡淡一笑:“是军统的什么部门参与的人员交换?”

  沈林也不想与他争辩,也不再提,顺着他的话说:“军统一处。”

  可田中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兴奋:“军统一处?当年你让我照顾的一个人现在就在在一处。”

  “你对沈放很在意?”沈林疑惑道,忽然间他又想起沈放搀扶着陈伟奎的画面。

  田中拿起一边的报纸递给沈林:“这上面有沈放的介绍,如今他已经是你们的英雄了。在你没有嘱咐之前,我就一直和沈放先生有过接触,入狱以后,多谢你们给我的照顾,每天都会给报纸让我看。这个沈放为了潜伏改了名字改了身份,他做得出色。”

  “他是我兄弟。”田中一段话说完,被沈林突然打断,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一闪即逝。

  “这点我想到了,而且如果我是你,我会对这个弟弟特别的注意。”

  沈林冷冷:“你在怀疑什么?”

  田中又笑了:“这个沈放在原来的南京政府政治保卫监察部的时候参与过许多行动,而这些行动最终都产生了对我们很不利的效果。你应该记得45年6月,抓捕方达生的案子。”

  沈林记得,陈伟奎被带走之前还提到了这件事。

  “当时击毙方达生的人是沈放,还死了一个政治保卫监察部的主任乔宇坤。沈放因此取代了乔宇坤的位置。当时加藤君一直觉得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只可惜是加藤没有得到足够的时间能调查出所有真相。”

  那一晚加藤设局,不过后来到底没有多大的用处,真相只留给他自己一个人了。

  “加藤之所以没时间,是因为你跟我们合作了。”沈林提醒他。

  “是,如果不和你们合作,我也活不到今天。刺杀加藤的行动是你策划的,当时你承诺过只要我合作,会给我特殊待遇,但现在并没有兑现。”那日他

  第一回来见田中时候便觉得他会问,不想他到现在才提起这一桩事情。

  “跟我讲承诺?日本人和人讲过承诺么?”沈林一早就有应对的话等着他。

  田中依然说的不紧不慢:“我知道,沈先生是一个讲原则的人,但是你唯一不和日本人讲原则,幸运的是,你们的叶觉得我还有用,否则你对我。……”

  这就是他早先不提的原因,沈林咧嘴诡笑:“你有自知之明的。”

  “看来我必须证明我的用处很大,才能保证我离开。”

  他脸上依旧是那种看了叫人毛骨悚然的笑,不过沈林却没有接话。

  “你一定想过,如果沈放不仅仅是国民军统,还有另一个身份会怎么样?”

  “为什么?”

  “因为只要他介入的针对地下的行动,结果都非常差。”

  这一点沈林无可否认。

  “你向叶汇报了么?”沈林心里虽然怀疑沈放,不过却又怕沈放受到伤害。

  田中无奈:“我没有证据,无法证明,这只是我的猜测,而沈放现在是你们的英雄。我只是个囚犯,一个囚犯的猜测有意义么?”

  “可为什么跟我说?”

  这一回,田中脸色才算是认真起来:“因为你也在怀疑,你可以否认,但我看得出来。”

  “有很多原因我只能跟你说,第一,你现在是我的直接主管,而你们那个叶并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听我说话,第二,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希望能活着回我的家乡,你们是兄弟,而你的位置决定我的未来。”

  如果沈放真的被证实是地下,那么沈林和沈伯年定是会被牵扯到。

  “有必要跟我分析这些么?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是我来决定。”

  “是,我只想说,鸟在笼子里,永远不能看清楚该往什么地方飞,想解开谜题就别关着我,让我真正加入你们的工作。”

  这才是他的意图,面前的这个人都快修炼成精了,一步一步地叫人往里陷着。

  “不要有什么妄想,这是不可能的。”

  沈林还是果断拒绝了他,田中点头:“我也知道这很不可能,但我比大多数人都有耐心,而且沈处长放心,今天关于你弟弟的谈话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狡猾的狐狸,都善于隐藏尾巴。

继续阅读:第十章 圈套辨身份,公寓被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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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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