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笙仙子留住宋惜时其实就是想仔细问一问“紫金印记”的事,于是宋惜时便细细说来。
游笙仙子一边听一边思考,最后说:“你知道十二仙宗吗?”
宋惜时点头,他就是十二仙宗的行云道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宗门,不过这事儿没法说,于是他耐心地听游笙仙子继续说。
“十二仙府中有一处恢复了生机,和你在活杀岛遇到那个小女孩的时间相去不远。”
宋惜时十分惊讶,很想问到底是哪一处恢复了,不过对方既然没有明说,或许有自己的考量,于是问:“仙子是怀疑那紫金印记和十二仙府的恢复有关?”
“说不准。”
从那印记操控云若一事来看,它是想挑拨飞仙阁和叶家的关系。
飞仙阁一旦与叶家决裂,仙门之中谁会是受益者?
其他医道宗门吗?
游笙仙子并不认为事情会这般简单。
十二仙府的恢复或许是巧合,但多考虑一层,总没有错。
更重要的一点是,它既然能无声无息地进入飞仙阁,同样能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十二仙府附近。
“荷叶翁手里有一块碎片,看起来已经跟随他很久了,如果十二仙府是最近恢复的,那这其中倒不一定有关联。”宋惜时也开始思考。
“不错,所以需要确认。”游笙仙子微微颔首,“恢复的仙府自然生出了一道结界,除了当夜的那只小妖兽外,再无生灵可靠近,你能在数十步外发现那邪物的气息,或许可以送你过去。”
“可以啊。”宋惜时有些意外,也有一些惊喜。
因为从游笙仙子的表述来看,那处恢复的仙府已经被控制起来,就算宋惜时想要悄悄过去,恐怕都得废一番功夫。
而且……十二个呢,鬼知道是哪一个恢复了?
十二仙宗那么大,单说大师兄的金乌崖和二师姐的桂魄渊,一个至高一个至低,一上一下之间,一定会把自己这个小练气跑死的!
更别说容易迷路的芳羽林以及根本没有路的宴仙台了。
就连行云峰都陡得惊心动魄,自己这个小身板不知道经不经摔。
“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若愿意,我可向大宗门上报,待他们调查完确认你的身份后,自会有人亲自送你过去。”游笙仙子继续道。
宋惜时顿时怔住了:“调查?”
“十二仙府荒芜三千年,一夕恢复,自该谨慎些。”游笙仙子说,“你放心,我观你修为亦是仙门正道,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我不愿意。”
“为何?”游笙仙子疑惑,方才她分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冀之色,怎的一说调查就变卦了?
“我非罪身,不接受调查。”宋惜时昂起头,字字铿锵,坚定无比。
游笙仙子怔愣片刻后,却点点头:“天色已晚,不妨就宿在飞仙阁吧。”
“好。”
“你在疑难馆西苑与他们聊得如何?”游笙仙子忽然想起来,这后生此刻不应该在西苑与一群医道名家论道吗?怎么忽然跑到鲤鱼池附近的假山去了?
宋惜时摇头:“未通性命便走了。”
“不敢?”
“会谈毫无意义。”宋惜时答,然后笑起来看向游笙仙子,“仙子,我想借一下那支银锥子!”
“做什么?”
“治病!”宋惜时答,然后将靳望乡的情况告知的游笙仙子。
游笙仙子听后一笑:“那便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说罢,立即叫人去请靳望乡回来。
恰此时,阁楼中缓缓走出来一个白衣红纹的男人。
他的面孔看起来约三十来岁的模样,剑眉星目,仪态端持,手上拿了一柄折扇,满是书生气。
“游笙,你要忙了吗?”那男人开口。
宋惜时见此二人如此亲密,不禁在心中猜想:他会不会就是真正追求到游笙仙子的人?
“一些小事,前辈若有兴趣,不妨留下。”游笙仙子面带微笑,美貌倾城。
前辈?
原来是自己猜错了。
那男人看向宋惜时,笑了笑,又看向游笙仙子:“你似乎很看重他,他有和不同?”
“能解锁灵阵,还说要治金鳞症。”
“的确不凡!”那男人终于走下台阶,走到宋惜时面前,他比宋惜时高了不少,微微垂下眼睛,问,“出自哪个宗门?”
“阁下日后便会知晓。”宋惜时答。
他方才之所以不愿意被大宗门调查,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什么“非罪身不可查”,而是他们根本查不到。
方才游笙仙子的话也让宋惜时明白,在如今的局面之下,拥有一个被所有人承认的身份是多么重要。
所以,十二仙府还是要去,不过只能自己去。
累就累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即便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十二仙宗货真价实的行云道尊,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宋惜时自己也懒得去解释证明。
“要等扬名之后吗?”那男人微笑着,十分儒雅。
此番医道大会,有不少人是想要借机扬名的,所以这男人才会有此猜测。
“再说吧,不瞒阁下,我其实是冲着飞仙阁的奖励来的。”
此番医道大会,飞仙阁亲自从疑难笔记中挑选了十例病患,除了金鳞症外,剩余九例须得等到大会开启之日才能揭晓。
至于金鳞症为何被提前揭晓,且受医道名家围而论之,原因也很简单。
太难治了,提前告知,好让众医修有所准备。
医道大会素以医道之高下为论,既然要分个伯仲叔季,东道主飞仙阁自然有所表示。
据悉,得魁首者,可向飞仙阁讨要十次去疾池水,并获得进入“天水之间”参悟医道的资格。
天水之间是飞仙阁的至圣之地,去疾池便由天水之间的意外破裂所形成的。
若说一般的医道修者参加医道大会是为了扬名,那么顶尖的医修便是冲着“天水之间”来的。
许多曾经有幸进入过的修士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破,就算自身积累不足,尚无法突破,也能精进修为,巩固境界,同阶无敌也不是不可以想的。
甚至有知道飞仙阁与叶家交情的人都在猜想,叶川之所以那么强,是不是去过好多次“天水之间”的缘故。
“有志气!”男人忽然伸手拍了拍宋惜时的肩膀,宋惜时明显感觉到一股灵力从那人手掌中涌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遍及自己的全身。
因为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恶意,宋惜时便没有反抗。
待灵气被收回,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宋惜时,眼中充满了疑窦与好奇:“你,很有意思!”
靳望乡非常郁闷。
自己刚刚回到珍萃楼,叫伙计给自己沏一壶茶来,还没喝上呢,就被飞仙阁的门人叫走了。
那门人说是阁主亲自叫的,靳望乡也不敢不去。
到了飞仙阁才知道,宋惜时竟然真的借到了飞仙阁的宝器,要在游笙仙子眼前给自己治病去秽。
靳望乡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但什么也没说,甚至非常配合宋惜时。
游笙仙子拿出疏病锥的一瞬间,靳望乡竟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直袭面门,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可再看其他三人,却都是一副气定神闲、镇定之人的模样。
不对,那个穿着白衣红纹的男人还有些讶异地看了宋惜时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靳望乡的心绪也渐渐放松下来。
随后,神庭、哑门、紫宫、悬枢、太渊、太溪等穴位传来一阵酥麻,有灵气游走、勾连,渐渐形成密不可分的部分。
这时候,靳望乡只觉身处无光之境,陷于秽沼之间,又有冷风化作锁链,使自己动弹不得。
这一刻,靳望乡感受到了恐惧。
荷叶翁杀害他父母的时候,他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剜心的恨。
以身饲仇的时候,他从来不害怕被荷叶翁发觉,因为那时候的他视死如归。
后来,他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他找到了好好活着的意义,只觉前路光明,无所畏惧。
可是这一刻,他看不到光明,看不见生机。
仿佛等待他的只有碌碌泯于众,生死无人知。
肉身只能委顿秽沼,神魂即将被黑暗吞噬。
靳望乡之名……将不存于世!
不!
靳望乡陡然昂首,尽管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却依然想要寻找哪怕一丝的光明。
咔嚓!
黑暗破裂,一片光幕从远处撒下来,靳望乡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唯一挣脱现状的机会。
他开始与冷风锁链相斗,开始与脚下黏腻不堪的秽沼相斗……
而在外围,游笙仙子脸上露出惊讶与欣慰之色,看向宋惜时的时候,也多了几分郑重:“若是叫飞仙阁来治,恐怕多以外力驱之,而你却借外力而逼使他自己冲击桎梏,其成效远高于外力相助,若是功成,往后修炼之路便会更加平坦!”
“仙子这下相信我会治病了吧?”宋惜时笑问。
游笙仙子颔首:“但一症一坎,金鳞症可不会像他这般简单,你真的不去与别的医道名家共论一二?”
“不去!”
“我还是要提醒你,此番十症,皆须医者先做预案,由患症者自己选定医者。”游笙仙子慢慢说道,“此番来飞仙阁的医道名家至少八十位,声名煊赫者十余位,想要脱颖而出,不但要有过人的本事,还须掌握说服别人的技巧。”
“我很有信心。”
“那就好!”
“噗!”靳望乡忽然吐出一口黑血,面色惨白地瘫倒在地上。
此时已经上了灯,烛火像是一团团包裹着金光的仙子,看起来特别顺眼。
靳望乡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受《秽沉诀》的桎梏了!
就在此时,飞仙阁东院内,叶林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锦衣,脸上还挂着彩,却无比自信地昂着头走近了叶夫人的院子。
叶川正在给母亲剥桔子,看到叶林如此模样,不禁皱眉。
叶夫人却顿时心疼了,忙上去问是怎么回事。
只听叶林骄傲地说:“娘,我今天跟云逸打架,终于赢了!”
“大哥!我是不是很厉害?”说完,他还朝叶川看去,眼神炽热,就差在额头上写一句“快夸我”了。
“你为什么又惹她?”叶川问。
叶林顿时傻了!
光顾着回家炫耀来着,竟然忘记了白天发生的事儿!
这要是被娘知道了,会不会和大哥一起再打我一顿?
叶林只觉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