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说的故事倒比不得上次那个动人！”
姜辞将笔递了回去，嘴角轻撇。
卫良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说一个伤心薄情的故事你要难过，我同你说别的你又嫌我无趣，我瞧着你是厌倦了我，索性你另聘一个说书先生罢了。”卫良夜将那笔收到袖子里，转过头去喝茶，再不说话。
姜辞不知为何明明看到了卫良夜眼中的没来由的怨气，心下却有些高兴。轻轻搁下了手中把玩的白玉棋子，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卫先生今日可是让我看了个新鲜，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将我比成了话本中的那喜新厌旧的负心儿郎。”
卫良夜有些失落，大概是自己今日准备的故事没能讨得姜辞的欢心，他总得想些法子让小丫头笑笑。
“姜阁主若是觉得这故事实在无趣，倒不如卫某带你去寻些好玩的玩意儿，总好过你成日待在这里。”
姜辞瞧着卫良夜，她总觉得这厮总想拐了她出去，莫不是对她另有图谋，啧 …… 姜辞又想起了上次雨夜黑衣人夜袭的事情，再三想了想，又加深了几分对卫良夜的怀疑。
若那人真跟他有关系， 他若不是蓄意刺探百赊阁的消息，那便是贪图她手中的财产，再不然就是…… 图谋她的美色。
姜辞甩了甩头，她自己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卫良夜瞧着姜辞发呆了半天，定是对自己有了戒心，心中暗暗发笑。“姜阁主在想什么？”
姜辞回过神来，便瞧见卫良夜明晃晃的笑脸在她眼前来回晃。
瞅瞅这厮…… 这般容颜，笑的龇牙咧嘴…… 简直是勾引人！
卫良夜近距离的看到了姜辞眼中的惊艳，心中暗搓搓的高兴，眼角笑意更甚。这小丫头还是本性难移。
本性！ 姜辞若是能听到，定是要一个洗脚盆扣到卫良夜的脑袋瓜子上。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还有罪了 ？
姜辞这个人看上去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其实瞧见好看的男子女子心中都是要先夸一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她这里，连糖葫芦都要挑好看的吃，更遑论人了。
要说卫良夜是如何瞧出他的小丫头贪好美色，还要从他们八年前的第一次见面说起。
“那小子在那边，快追！”
卫良夜彼时还是个只会几下三脚猫功夫的毛头小子，说来也是好笑。他因着母亲的身份，自小在卫氏不得父亲器重，卫氏幕僚也多因着他母亲是兰寺中人的身份，对他多有轻慢。他那个便宜父亲也是看他实在是无所事事，不想他成日在卫氏混吃等死，才丢给他一个任务，叫他去做朝廷新贵之势宋家的线人。
当时宋家虽说官阶并未太过显赫，可宋洵手里是真的握着不可小觑的兵力的，卫良夜想着，依着卫氏的惯例，他此去也是要在宋家潜伏许久的。
毕竟卫氏幕僚监视朝廷官员的方式，也就那个老样子。不是送女人，就是送幼童，有的线人竟是在婴孩时期便被送去了，一呆便是许多年。
哪知他卫良夜好不容易接了个任务，他人还没去到宋家，连宋家有几个门多少个人他都来不及搞清楚。宋家一夕之间遭了大火，啥也不剩。
于是乎卫小公子连梁城客栈的板凳都没有焐热，又被自家父亲催命似的召了回去。
临走之前，卫小公子还特意去拜祭了一下宋家马蓬里被烧死的马，一脸惆怅着望着这个荒院，嘴里还神叨叨的：“看来是我与宋家无缘 ”
他那时性子单纯，还未见过人性溟灭。哪知在回去的路上，便叫他碰上了卫氏幕僚不知哪个黑心的豺狼虎豹，将他好一通追杀。
致使他后来被姜辞救了下来的日子里，不知道多少次捂着心口同小丫头说：“我如今可是瞧见什么叫做人性的溟灭了。”
姜辞那日因着背不好百赊阁从前老阁主教她的占卜之道，被罚着抄了许多遍书，一直到了深夜。小丫头一时气不过半夜纵马出了百赊阁，谁巧就碰到了被砍成重伤的卫良夜。
卫良夜彼时还躺在乱葬岗某个不知名的坟头前装死，瞧着好不容易有一个纵马经过的小丫头，一时也顾不得是人是鬼。
“姑娘这般美貌，必是心地善良，还请~ ”
话没说完，人走了…… 走了！
姜辞因着深夜也看不清，途经乱葬岗本就心中发憷。又朦胧听见一旁的小土丘冷不丁冒出个声音，一时吓的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小姑娘那时就死要面子，面色倒也冷静，只是用力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双腿夹紧了马肚，迅速掉转马头，快马加鞭的奔向百赊阁。
“仙女别走啊 ~救救我 ！仙女~ 丫头~ 小姐姐~ 菩萨 ~ 鬼娘娘~ 鬼婆婆~ ”卫良夜瞧着直直纵马而走的那人，嗓子都快喊劈了。
一时痛心疾首，捂住心口，怎么，他今日倒了血霉，在这般紧要关头碰到了一个聋子。
姜辞本是被先前的声音吓得有几分魂不守舍，她这是碰到了画本子里所说的孤魂野鬼？不行不行，这个地方乃大凶之地，等以后她当了阁主定要将百赊阁迁到一个洞天福地。脑子里想着用她所学的风水玄学来对付鬼魂。哪知后面听了卫良夜一直在那鬼哭狼嚎，姜辞的小脾气也上来了。
她倒要瞧瞧这鬼长什么样子，这般能嚎？她要问问他生前是不是养狗的？
小孩子的好奇心一被勾起，乱七八糟的念头便在心间盘旋停不下来。
卫小公子瞧着方才走了的小丫头又纵马返回，心中好生欢喜。
“谢过~ ”
还未来得及道谢，便被姜辞的问题问蒙圈了。
“阁下生前可是养狗的？”
一个稚嫩软软的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敲在卫良夜的心房上。生前？养狗？
卫小公子微微抬头瞧着马上的小姑娘，心中不禁骂道，你才是养狗的！
小姑娘这时已有些害怕了，这乱葬岗的鬼，哎，会不会将她吃了。
其实也不怪姜辞将卫小公子想成鬼，实在是她自被百赊阁老阁主收养，那个臭老头成日里给她讲些玄学风水，这才叫姜辞多想了些。
小丫头壮了壮胆子，又开口道：“在下无意冒犯，我虽与阁下不同，但阁下还是以后少发出吓人的动静，免得吓坏了来往的路人，惹得道士来此处做法，便不妥了。到时魂飞湮灭，也怨不得别人了。”
卫小公子这下听明白了，小姑娘定是话本子看多了。以为他是索命的孤魂野鬼。
一时间卫小公子眼睛骨碌一转儿，“姑娘若是担心我索了旁人的命，倒不如收了我？”
姜辞一听，有些慌了，不由得将马儿的耳朵揪紧了几分，直将马儿耳朵上的毛都薅掉了许多根，“不了不了，我怕阁下出来身上沾满血迹污秽，吓到了我。阁下有所不知，我素来体弱，经不得一点惊吓。”
小丫头还揪着马的耳朵不放，惹的马儿踩踏的脚步都有几分急躁。
“我生的好看，真的，姑娘不必担心，你若见了我，定要心生欢喜，恨不得早早便将我收了。”
尽管卫小公子年岁尚小，但他夸自己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彼时姜辞竟信了卫小公子真真是个花容月貌的鬼，致使姜辞后来耿耿于怀了许久，这绝对是她八岁那年信过的最愚蠢的谎话。
既然生的好看，看看也无妨 ！
八岁的姜辞就深受美貌的毒害，在她眼里，即便是鬼，只要生的好看，她也要见上一番。
就这样，八岁的姜辞将卫小公子救回了百赊阁。
姜辞刚见卫小公子的时候，确实被他的容貌惊艳住了。叫卫小公子对弥僧说的话讲，姜辞那个小丫头绝对是对他一见钟情。当然这话卫良夜也就只和弥僧说过。
等到卫小公子上了马一把环住了小丫头的腰身时，姜辞才发觉自己被骗了，当时恨不得一脚将卫小公子踹下去
她确实下脚去踹了，不过…… 没踹动。
当然，后面的一路上卫小公子将自己的身世描述的无比凄惨，给自己杜撰了一个青衣的名字，便在百赊阁开始了没羞没臊的欢乐时刻。
其实姜辞对他说的话也并不全信，毕竟当她忧心忡忡的看到卫小公子身上所谓身中数刀的重伤，其实就是划破了几下胳膊，叫她又气的扣下了卫良夜好几天的吃食。
卫良夜有些想念过去的时光，哪怕已经过去八年之久了。他在百赊阁呆了三个月，若不是母亲突然离世，他必是不会那么快回卫氏的。他还记得临走前他许过姜辞，总有一天他要将她带走的。只是这一去，便是许多年了。
卫良夜收回思绪，心中有些感慨，也不知姜辞这个小丫头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他。
姜辞瞧着这厮还一直盯着自己，不禁脸红了红。她反正是禁不住卫良夜这样看的，说来上次落水她被卫良夜救了下来，也是奔着他这张脸才聘他当的说书先生。
啧 …… 这么多年她痴迷美貌的好习惯一直在发扬光大。
当然，这想法不能被宋臣知道，若是他知道自家妹妹这般容易为美貌折腰，怕是要将百赊阁内稍有些风采的小厮都扔出去，惶恐是卫良夜这个男狐狸精。
姜辞定了定神，才回了卫良夜方才问的问题。“我在想你这厮怕不是蓄意勾引我的细作，瞧瞧你刚刚那对着我龇牙咧嘴的模样，叫我一时有些不寒而栗。”
姜辞说着这话，半是狡黠的盯着卫良夜，也不知道卫先生会不会发脾气。啧 她还没见过卫良夜生气的样子，虽说他在外总是扮个瞎了眼的说书先生，偶尔有人因着他的眼瞎编排他，可即便那样他也不生气。
姜辞有些惋惜，她今日估摸着瞧不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哪里晓得，卫小公子心中已有一条火龙在肆虐。
好好好！他的小丫头竟嫌弃他丑，他对自己的容貌最是自信，旁人半点说不得。卫小公子越想越郁闷，被自家媳妇儿嫌丑是个无比重要的问题。
“妹妹，妹妹，我回来了！”
姜辞还要开口调侃卫良夜，便瞧见宋臣老远就和叫魂一样的喊着自己。
“妹妹 ~ 妹妹~ 你在哪呢 ？ 哥哥这次回来可是给你带了好些东西！”
宋臣这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喊着，自是要逼着姜辞回应他一句。他刚走进阁中，便瞧见了卫良夜的马，心下一想，坏了坏了，那厮又来了，定是来寻麻烦的。
岂知走近了些，瞧着今日屏风也未立，二人又坐的那样近，自家妹妹居然还冲着那个狗男人笑。好你个卫良夜，背着我勾引我妹妹。
姜辞瞧着宋臣走了进来，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这叫宋臣看的心又不禁酸楚了几分。
自母亲将阿辞赶走后，阿辞便很少同自己笑了。有时候宋臣也会想，为何母亲执意要赶阿辞走？阿辞或许也觉得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叫母亲那般狠心待她。不过也是好事，宋臣嘴边溢出了一丝苦笑，她与自己有些芥蒂，也说明还是在乎母亲的。
卫良夜将姜辞脸上的变化看的分明，他想着什么时候该好好查查他们兄妹二人的事。
宋臣快步走到二人中间，将二人隔开，才相继解开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包袱。一个个拿出来给姜辞看，“妹妹，你看这是我给你寻得的上好的龟甲香，还有我从朝河江买的刚上新的发簪首饰，晚些还有那边上新的布料水路运过来。”
姜辞不是没有瞧见宋臣眼中的希冀，她一一将东西接了去，微微笑了笑：“谢谢哥哥，舟车劳顿，哥哥不妨先休息一番。”
宋臣哪还顾得上休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妹妹方才喊的几声软糯糯的哥哥。
他许久未听见阿辞这样喊他了，一时间喜不自胜，连带着看着卫良夜的眼神都顺眼了几分。
“卫先生请见谅，方才在下是太过欣喜，一时怠慢了卫先生。”
卫小公子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反正今日他来这就没被好好待过。卫良夜做礼拜别，出门的时候还挠了挠头，心中还在为着方才姜辞小丫头说他龇牙咧嘴的事而感到郁闷。